甘婷干咳越来越严重了,几次把梦都咳醒了。
甘妈可愁坏了,几次拖她去看医生,都被甘婷疯狂叫停:看什么看,这又不是什么病,别去糟蹋大夫了。
甘妈可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女儿三十快冒尖了,一个大姑娘也不能这样动不动就咳,再不消停的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女儿得了肺气肿、哮喘什么重病呢,这样下去往后怎么嫁人啊——
她也偷偷问过医生,医生的话让其一头雾水:临床上这的确算不上病,但难治。她也暗暗拜过神医,神医说:是病非病,祖上业障积造,唯恐难有回天之术。听得甘妈一脸的无奈。
甘婷说妈妈简直就是叨嘴,整天没事找事,气得她妈鼻子直冒烟。
那天光棍节,母女俩又杠上了。
邻居王嫂趁着双十一又给甘婷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小伙子是跑快递的,戴副眼镜,倒也眉清目秀文质彬彬,尽管三十有五,人却特别能吃苦,风里雨里,脏活重活都能干,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把甘妈乐坏了。可是,一见面,甘婷朝小伙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用眼珠子翻了个鱼肚白,对着王嫂和小伙子就是一顿猛咳,差点把碎沫溅到小伙子衣领上,把他吓得背脊发凉,甘婷撂下一句变声腔就头也不回走人了:哼!一只穷兔子装什么狗尾巴狼嘛。
小伙子碰过长须的“母老虎”,却没有见过带刺的“母刺猬”,他担心自己老娘日后对将来这样的媳妇HOLD不住,一跺脚,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要知道,这可是王嫂给甘婷介绍的第八个男孩了,每次她都以这种方式把人给咳走了,气得甘妈恨不得扇她几个大嘴巴子,但就这么个独生女,从小骄横我行我素惯了,做妈的只有一忍再忍。
糟糕的是,甘婷在公司人脉、饭碗都咳没了。
她自恃比公司其她女孩长得好看,要胸有胸,要臀有臀,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的长相,平时根本不把姐妹们放在眼里,别人从她身边走过,装着视而不见抑或藐视她一身另类、显摆打扮的时候,她就冷不丁对着人家“咳-咳-”两声,顺便翻个白眼嘟噜着嘴,吓得个个溜而远之。同样,在公司高层面前甘婷也少不了摆“咳”谱,领导安排任务稍有不顺心,就以“咳”为敬,分贝不高不低,气得公司董事长老拍桌子,干脆给她放了长假,让其到家里咳个够。
这回,被公司一口气撵了一个多月,连空饷盒也没领着呢。但,甘婷不咳人吧,就特别难受,如坐针毡。
身边的人早已对她见怪不怪:这德行,别说与人相处,谁,还敢给她找对象呢:八字再硬的人,早晚不被她咳死才怪呢。
甘妈每次听到她咳人的时候就会心慌,转而唉声叹气,有时也受其传染,不由自主跟着干咳两下:我怎么生了个这怪毛病的闺女啊?
那天傍晚,母女俩为甘婷找对象的事在家里又针尖对麦芒起来,甘婷爸爸老甘下班回家,看到母女俩在斗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咳了两声,就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甘婷耳尖,神经也异常敏感,每次听到爸爸干咳就有点发怵,腿有点软,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在爸爸“干咳”声中过来的。
老甘文化程度不高,膀圆腰粗,大腹便便的样子,却长得官模官样,也许祖坟青烟冒得早,参加工作后不是段长、片长,就是组长、股长,后来快退的时候居然赶上了末班车,总算当上了一科之长。常言道:当官带长,放屁也响。正因为人前人后被人称“长”,长年累月就自然而然养成了“干咳人”的习惯。在老甘看来,觉得有时对人干咳几下既不发怒,也没爆粗口,且没直接伤害到对方,给人一种捉摸不透抑或神妙莫测之感,未必不是一种所谓“文明”且老道的处事哲学。
怪不得坊下传言:老甘这个科长位置就是他在局长面前装咳卖残得来的,要知道,这些年,他完全是靠“干咳”上位,然后才站稳脚跟继而青云直上的啊。
所以,不明事理的人误把“甘科长”喊成“干咳长”,气得他不是吹胡子就是直瞪眼,咳的分贝越来越高,咳的频率也越来越快,简直停不下来,单位上下就连身边亲友每每“谈咳色变”。
婷婷她爸,你也快退了,女儿都变成这样了,你还不管管?否则她就废了,难道你没——
甘妈几乎在哀求,她也不敢责怪老公,这些年老头也不容易,要不是吃了干咳人的亏,局长宝座都坐好些年了。
老甘一语不发,只顾吸烟,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他接着又干咳了两下,他想用手捂住嘴,却发现手心有血迹,脸色陡然苍白起来,甘妈见状,吓得在一边瑟瑟发抖。
这时,只见甘婷嗖地冲出了屋子,屋外,传来了她一连串烦闷而沉重的干咳声,随冷风和暮色混杂在一起,断断续续。
甘妈也剧烈地干咳了几下,她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发疯似地追了出去——
老甘死也不明白的是,自己一般人学不到的“绝活”是怎么传给女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