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感觉 它很遥远
遥远得就像一座 大山
苍茫着 模糊记忆
彭蠡湖的风时不时从那一侧横吹过来
冷冽中渗出几度 酸涩
风力 足以吹倒一座堤
我蜷缩着像只猫 或缩成一头龟
钻进墙角 或娘的膝下
总怕那阵旋风吹起巨浪随时把我卷走
连同 依稀少年梦
父辈们从那一头常常带着满身的泥土
带着草香 带着汗臭也包裹着它的故事
被风 席卷而来
就像当年吉普赛人
一如耕犁的牛 斑驳着岁月
茅草屋上的枝叶总被冷不丁的风吹得吱吱直响
恐惧之余也诱发着我对它的好奇
很多次向父亲提出带我去看看
那个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山”
听闻 那浪尖上飕飕的“风”
父亲瞥了一眼 我矮小的样子
他说 那里无风三尺浪
那里雨季 恶龙咆哮 水漫金山
那里血吸虫比魔鬼还要歹毒三分
那里旱季的裂缝 可肆意行走拖拉机
那里的人们 摇橹出门 摆渡归家
当然 那里还有朱元璋与陈友谅十八年的爱恨情仇
我深谙父亲的弦外之音
不得不放弃 一切幻想
去想南矶山的孤岁残年
想南矶人的世代坚守
想一条船 一座桥 想在水一方的伊人
想那边不被湖水淹没的脊梁
更想不被干裂的风吹倒的执拗和韧性
我没有理由 不以苦读为代价
换取跳出横亘我心底 那堵 土坯墙的信念
有一天 我终于如愿以偿
回过头 如逝去的风
心里依然惦念着那里的人那里的故事
直到 今天
其实 南矶山与我老家的直线距离
只一湖之望 一堤之隔
与我心的距离却那么遥远
让我很长一段时间 恍入隔世
不知为何 也不知何苦
两个县区不同的管辖
让我想起同母异父的俩兄弟
贫瘠 并非分开的理由
对母亲和母亲湖的厮守
才是虔诚的结局
自从有了那座叫豫章的大桥
哥俩命运 从此 在农耕版图上 嬗变
于是——
渔舟唱晚 畅响彭蠡之滨
鱼米之香 飘忽鄱阳湖畔
弹丸之地拱出了片片稻浪 绿洲与草海
那轻吟浅唱的候鸟 萍聚 邂逅 相拥
把一块块零星的湿地湖泊化整为零
或叽叽喳喳 或卿卿我我
常常据为朝觐的王国和天堂
天鹅 大雁 白鹤 东方白鹳 那炽热邀约
让多棱角的镜头 记录它归乡 心路历程
妇孺童叟 闻讯赶来
驴友 游人 文人骚客还有匆匆过客纷至沓来
谁来了都驻足停留
沾一抹稻花油菜花蓼子花的 金黄
吃一口藜蒿炒腊肉的 香脆
听一曲 鸬鹚 江豚 渔火 桨橹
印刻在湖上的 琴瑟和鸣
谁都愿张开嘴吹开芦荻的漫天绽放
人流 车流 物流 财流 均以风的速度 驰骋
这个偏远乡村 从此 摇醒一轮又一轮晨光和夕阳
南山和矶山的完美融合
改变着我 记忆模式
也改变着我从前的认知
平安塔的高耸 护佑着这座世外桃源
也见证着岛乡之国生态变迁
红山石 字里行间
擘画出 乡村振兴之经络
连曾经寒碜的苦楝籽
也酷似一颗颗黄金珠 在风中 摇曳
镶嵌在冬季枝头
以乡愁 乡恋之态 揽取南来北往的眼球
每次回到老家 伫立门前
总会朝南矶那端望一望
或徒步 或触摸 或聆听
那座心中之“山”的呼吸与告白
我站在久违的乡风里 喃喃自语:
南矶山啊 你我同住母亲湖的孩子
如今 那绵延不绝 串串足印
夹杂一股律动的风 或甜 或鲜 或缠绵
为何磁铁一样吸纳在 你深情的肺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