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晨明媚的暖阳下,血染的白鸽从半空坠落,便让我忽视掉了飞机如惊鸿般,掠过的轰鸣。远处的那棵树,大概是病入膏肓了,树梢只剩几片枯叶,还在微风中徘徊、颤抖。车流依旧在缓慢地涌动着,深吸一口气后,呼出的雾气,仿佛能把眼镜外的世界全部都给模糊掉。不出意外,老家的柿子均匀地挂在树上,该是已熟透了;台阶上的青苔迎接过往来人,落寞间又绿了几回;邻居把风干了的落叶点燃,烧成小镇淡淡的烽烟;北雁还在南飞的路上,总是站成“一”、“二”或“人”字。
我一个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但心想,开始计算重逢时日的人,定是不止我一个的。风筝飞得再高,只要线没断,就会回来;人走得再远,只要心中还有牵挂,总会归来。正让我想起了我上次回老家,是趁着国庆回家时人正多的态势,趁着学生时代,回家用掉的时间的代价还极低,我才不带一丝犹豫,买下了回老家的车票。
上次回到老家,走过我旧情怀涌动已久的老街道,有种故地重游时,喜悦与忧愁互相交织的感觉。看着破旧的街道,看着迎面的来人已冒充了故人。好多店铺关了,就没再开;好多店铺还开着,故人却不再。那个常年卖烧饼的白发老太太,朝阳总是洒落在她那张皱纹密布,却总是微笑着的脸上,直到她的离开,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姓氏。还有那个桥头边依旧简陋不堪的理发小屋,理发师还是他一个人,在我记忆里的他始终是失声的,加之他一张因长满痘痘,并通红着的脸,这回差点没认出他来。在这不长不短的一生中,有多少个这样,从互不相识到萍水相逢的人,我甚至都不知他们的姓氏,也正是他们,组成了我们无数的回忆瞬间,组成了我们难以抛却的故土情结。人生要遇到多少的生老病死之事,又要遇到多少的背井离乡之景,而年岁不再来。四季循环往复,不变的不过是季节的变化规律,之外的,都不再来。
曾经生活在老家的日子里,小镇固然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但总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那时的夜色能把一切的杂念都排除,如今回想起来也是绝美的。看萤火虫的闪闪微光与溪水轻奏的夜色彼此流动,听着蛙鸣、虫鸣,以及那一切都是自然流露情感的交响曲进入梦乡……连躺在平房的楼顶上数星星这种童年趣事,都值得我回味良久!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所以一路彳亍,直到走上天桥,我才停留得很久。我看着远处的影子,朝阳下的人影能投射得很远,而那车流压不碎的影子,仿佛静止掉了这独属于我的时间,久久地伫立在宽广的大道上。我站在狭窄的立交桥上,只是目光呆滞地想你的时候,已经近于恍惚了。
早晨的天桥上,人来人往的,那些向我迎面而来的人,既是相遇,同时也在错过。而那些与我同向而行的人,相遇和重逢的几率也是极小的,倘若有一个与我并肩而行的人,那便是最大的幸运了。走得比我快的人,定是不会再相遇了。我大概是不会为了特意追赶某人,而就此打乱我自己的节奏,否则,沿途的风景,又该责怪我不尊重自己的生命了。在我看来,尊重自己的生命,就该让它独一而精彩。就像,我尊重一朵花,就该让花自由地盛开;喜欢一个人,就该让她感受到我的爱。
顷刻间不同的选择,就将是一段截然不同的经历,而我恍惚着、纠结着而遗漏的片刻时光,不知是否是一种奢侈的浪费。那不过是我,内心汹涌澎湃的矛盾时刻。我们都站在相同的时间点上,用生命之光画圈,却很少有人能画下个圆满。而我,早已不求圆满。
回忆太多,但生命太短;那多出来的一寸回忆,不过是一刻时间的浪费。不如回过头,朝前走,看没看过的风景,见没见过的人间风情。回忆,只能是偶尔,那不过是我在前行路上,对那些最难以忘怀的事情的片刻怀念。正如我的视线,透过指缝的瞬间,就想明白了好多事情。此刻止住回忆,江海仍道远。朝阳渐升,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内心的纠结与争执,而是我内心归于绝对平静的片刻享受。缓过神来才想明白,其实早已不能再用朝阳来称呼它了,不觉间已在此停留了太多的时间。在灼热日光的照射下,大道两旁的梧桐叶显得异常泛黄,却又迟迟不肯飘落,像极了垂暮之年的老者,对人世仍葆有最热烈的留恋。那种发自于它内心的情感,怎么不让人动容?
回过神后的我,终于走下了天桥,在炽热阳光的支配下,人流早已不再拥挤了。可能是由于昼夜温差太大的缘故,早晨的霜早已不见踪影。终于,我在一层汗水的包裹下,想起了披在我身上的外套,我快速脱下牛仔外套,并走下桥去。小而多的台阶,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词,以及一个游荡着的灵魂,还在念旧。突然觉得生活太复杂了,但对于一个游荡在这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我是没有资格去这样感想的。可我的游荡,也确实只是在这困顿积累已久的某一天罢了!
我漫步于不太熟悉的街道,走进陌生的商店买了瓶矿泉水,坐在熟知的连锁奶茶店里喝了杯奶茶,看完一整场的电影,我都是一个人。就这样,直到近黄昏。
临近傍晚,我才想起,我大概是游荡了一整天。这久违的放松的状态,就像是我于秋风中松下外套时,一丝微凉伴着万般轻松的感觉。可能是由于我在这一路上想得太多,所以便与现实生活,稍有南辕北辙的意味了。或许,有些事情,想得再清楚,看得再透彻,也是没有太多意义的。对于那些你无法撼动的事,不如“愚”一点。
有时候,不是心意不坚固,只是现实和想象总有落差。就像我很早之前就计划好的旅行,到如今,这个念头还只是在我的心中徘徊。当在外界的条件都不具备的时候,哪怕我的内心在曾经,是有多么的坚定,勇气也会由此而消逝。一个人,第一步太难迈出。可我依旧是难以克制,自己思考的继续。我很少会将情绪寄托于酒精的麻醉,借酒精的麻醉来短暂地逃离现实,醒来不过是一如往常,甚至还浪费掉了可利用的时间。
夕阳和着的微凉秋风,仿佛把一整个季节都渲染。我看着那街角处一树的枯叶,在夕阳的微风中凌乱了金发,却看不出一丝焦躁不安,只是有节奏地微晃,微晃,却又不飘落,像是一场古城的歌舞演出,静待月的升明,好起舞泛云河。此刻,我所思念的人,是否正站在幽深小巷,看晨光换星辰,卧听风眠,等下一个春天;我所思念的人,是否已走过潇湘河畔,等路灯微亮,小憩一场,把酒与故人会家常。
归去时,看湘江江面透过薄雾映射着的月光,在夜色的裹挟中,波澜起伏。沿江大道早已于暮色之中寂静了起来,一辆自行车的路过,就足将这透着死亡气息般的宁静给打破。我不得不承认,这深秋的晚风,是有着彻夜刻骨的微凉。窗内的烛火尚未熄灭,而那透过窗台的凛风,就足将这仅存的一丝暖意吞没。我打开窗,眼看即将被吞没的火苗,竟顷刻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