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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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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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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小镇

春寒料峭之时,云层之下,远山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正滋养着一片原野上的万物生灵。

向远山望去,让视线越过小镇低矮楼层的阻挡,已经可以瞥见浅蓝色天穹上,一轮黯淡的弯月了。弯月悬于高空,此时一丝单衣素纱般轻盈的白云正从它的脸颊飘过,而它隐约只能露出半张脸来。西山顶上,飞机穿云而过,留下一线白烟,从天的一端,一直拉伸到天的另一端,并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而逐渐向两侧扩散,颜色也随之淡去。

那雄浑西山顶端的一缕缕连绵的晚霞,那上帝之手撕碎阴云后重塑的细碎美好,正于它与黯淡弯月的隔空对视中,随着黑色的弥漫而悄悄地远去;那低矮楼层顶端的一丝丝飘升的青烟,那缓缓地向上延伸着的人间烟火,正在微风温柔的亲吻中,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地淡去;那破旧木屋屋檐下的一团团呛鼻的烟雾,那行乞人手中、口中或浓或淡的愁苦,正在他手指一掸与抬头一呼间,随着落地的烟灰与升起的烟雾而缓缓释去。墙角缝隙里的蛐蛐,还在奏响春的乐曲,并夹杂在巷子里发出的一声声的吆喝声里。

当夕阳垂暮,落日停歇,黄昏擦亮星子时,暮云也已经渐渐远去了。时间卸了晚霞的妆,抹去了云霞所有的光彩,只留下灰、黑,以及一轮高悬的明月。

身披一件灰黑色的外套,穿行于新旧建筑交杂着的熟悉街巷,路过记忆中我曾踟蹰过的十字路口,抬头,一眼便能看清,这悬挂在半空的电线,彼此纵横交错着,又横穿马路,在风中微微地摆动着、颤抖着。在这一眼望不尽的夜色里,一个又一个贴满了广告牌的电线杆,都只是默默地伫立在被黑夜围困的深处,等待着黎明。无论是灯红酒绿的繁华闹市,还是人迹罕至的边远山村,都是它们在不断地撑起这烟火人间的万家灯火。

晚风微醺,我从一个电线杆下,走到另一个电线杆下时,已经走过了这十字路口,路过了这个小镇的最繁华之处。路灯把昏黄的光均匀地铺在地面上,日复一日,无数次将晚归者的路照亮。

深夜的古镇,在这初春依旧能让人感觉到彻骨寒冷的晚风里,依旧涌动着最温馨的人间烟火气。

那些整齐排列的摊贩们,正有条不紊地各自忙碌着。那些翻动着的炒锅里,那些滋滋作响的油锅里,那些烟雾缭绕的烧烤架上,正飘香四溢。那个伫立在寒风中,正打着哆嗦的小伙子,还在等待着这热腾腾的人间美味上桌。那个在老地方卖着烤面筋的阿姨,年复一年,依旧是一如既往地做着她的烤面筋,无论冬夏晴雨,都会开着自己小小的三轮车,用自己的全力去撑起一个家的“四季如春”。每到她家买烤面筋,在她双手繁忙之际,她都会和蔼地和我们谈论着生活的甜苦酸辛,诉说着生活的琐碎,以及她所悟到的人生哲理,末了还会送我们一两串烤面筋。自然,今天也不例外!

那些顶着初春的冷风,日落后便慢慢地聚集在广场上,舞步混乱地跳着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大多都还裹着臃肿的棉衣。许多小孩,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广场上,肆意地奔跑着,或是安闲地端坐着,游戏着;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形单影只的,自顾自的保持着沉默,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仿佛瞥见了自己。

我慢步走过广场,广场之上,一片樟叶恰好从树梢滑落,坠在了我的眼前。我将它拾起,捧在掌心,然后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仔细地端详起来。它那被脱落酸催黑的黑褐色斑点,密密麻麻地点缀在底色是红褐色的叶片上,略显斑驳。见它叶脉还算完好,便当即决定将它带回家去,夹进书本。香樟叶片的芳芳,是我离开故土的日子里,让我始终都能对故乡保持着魂牵梦绕的迷魂香。远行在外,携一片长于故乡的香樟叶,我便不算是孤身一人了。

桥头的灯光打在河面上,在微风不间断的轻抚下,能明显地看到河面上泛起的阵阵涟漪。走过桥头,走向一片漆黑的河岸,没了路灯的照耀,这河岸边的流水声愈显嘈杂,直到我路过了那个水厂。那个河右岸上的古老水厂,从我悠远的记忆里走来,依旧是机械轰鸣。已经记不清我曾路过这河岸时所见的沿岸风景,这曾是我童年的日子里无数次次晨跑与漫步的路线,今再次路过,能想起的,也只有那悠远而又清新的风,以及那破旧水厂的机械发出的刺耳轰鸣。走过水厂,轰鸣声便逐渐远去,我的心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一个在黑夜里跋涉万里的旅者,是不会拒绝烟灰掉落后的刺眼星火;一个在感情里搁浅已久的故人,是不会惧怕酒水退潮后新的小小波浪。

走在这这漆黑的河岸上,一根香烟燃尽,掐灭它最后的火星,然后本能地抠动打火机,新的一根香烟又燃起。红色的火光,在黑夜的包裹中,像一只眼睛,目光炯炯,和我对视着。在这河岸上,我的目光在黑夜的裹挟下本能地逃避着,视线随之迅速转移,并露出神情飘忽之意,但没人能看见。之后,在返回的路上,我想起了往日里酒精对我的片刻麻痹。一瓶酒喝尽,没有酒杯的碰撞,随后又习惯性又加了一瓶冰镇啤酒,新的一瓶酒又开启。这刺舌的饮品,我只能硬着头皮一饮而尽,隔日酒精褪去,一切依旧。这些早就明白的道理,可我每次在路上再遇到一些事时,还是会过多地选择感性。

醉酒后,虽然是一路踉跄,但终究还是一路碎步摸索着回到了家。一路上,落叶再次划过我的视线,可我已经不为所动了。归途上,路过广场,人群已经散去。那随着各户灯光的逐渐熄灭,而逐渐冷却的广场舞步,会在下一个夜幕降临时,再次火热。

我走过十字路口,见摊贩们已经走了大半,零零散散还剩下几个。只因桌上还坐着几个如我一般,借酒精的短暂麻痹,而痛饮晚未归的人。

夜幕下,我抛却了烙合已久的面具,与最真实的自己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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