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 条

久成叔从家里走出来，边走边点上烟，狠狠地吸上一大口。老婆子的唠叨还在继续，顺着风飘过来，声声入耳：

“拿两块五给那个野孩子，啊！真是个老糊涂！能买二十个鸡蛋呐，啊！能买八袋盐呐，啊！……”

久成叔厌恶地吐了口唾沫，快走了几步，一会来到了果园里。丰收在望。长势喜人的葡萄使得他忘却了不快。他剪剪枝，除除草，很快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看着一片水晶玛瑙在眼前乱晃，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一个孩子，在这里和他一起给作物喂肥，那水灵灵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坚韧。

久成叔呆呆地出了神。不知什么时候，二毛站在了身边，把热气腾腾的馒头递到嘴边。

“爸爸，别生气了。我妈就那脾气，唠叨起来就没完。”

久成叔定定地看了一眼二毛：“七年了！现在他也该二十几岁了吧？——一眼就看出是遭了难的哇！”

二毛当年还小，也没在意，现在已回忆不起那位哥哥的模样。他觉得老爸就是太善良了，不明不白，留人吃饭，住宿，还送他路费。

久成叔又回忆起了往事。“我就是稀罕文化人儿。你看人家，一说起来，滔滔不绝，和我谈了大半夜。唉！可惜个娃子哟！”

二毛插了一句：“七年了，也没个回信，准是个骗子！”

“骗了又怎么啦？人就不能有点善心吗？你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没有活路吗？”

二毛不言语了。他知道说不过老爸。

“我也知道，咱家那时也挺困难。你娘啊，就怕我招个贼来家，也怕这人来了不走，还心痛那两块五毛钱，那可是咱家买油吃的钱！”

二毛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想知道这些。他只知道，现在两块五掉在地上都不一定有人拣。他也知道，老娘一嫌老爹没出息，就拿起了这事作话引子。二毛突然想，是不是人越善良就越没出息了呢？

林村长的声音隔空响了起来：“久成哥吗？我有事找你哩！”

接着一阵簌簌的叶响，林村长突现在二人眼前。

久成叔吆喝二毛：“快叫叔叔。——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来啦？”

“问你哪！我也不清楚呀！”

“问我？”久成叔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我没听说你家在外省大学里还有亲戚呀？”

“没有哇！”

“你看看这个。”林村长拿出了一封信和一张汇款单。“这可是一千元的汇款呢！”

看着上面的字迹，久成叔的眼睛好像被阳光刺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又仔细看了看，然后长吁了一口气，腰板挺得直直的，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皱皱巴巴的，像是从田字格本上撕下来的。

“你看看，和这个比比，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林村长对照完毕，一拍大腿：“对！”

“这就是七年前，那个遭难的娃子临走时留下的。”久成叔眯着眼，字正腔圆，不慌不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