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 变

李儿姑娘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往日娇好的容颜已经失去了色彩。两只大眼睛像涌不出山水的泉眼，失去了灵动，深陷了下去，仿佛黑洞口安着毛边玻璃。一头金黄色波浪似长发，原来常常和李儿的胸脯联在一起，让人想入非非，现在也服服贴贴的爬在床边，失去了往日的亮丽。

可怜的爸爸，可怜的妈妈，已经为女儿操碎了心，遍请了城里的大小医生。一个个过来看看，摇摇头走开了。大家充满同情地劝慰两人，看看孩子还有什么愿望，赶快帮她实现吧！

虽然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卖了，而换回来的票子在李儿的病情面前却不堪一击，一张张随风飘远！家里只有四面墙壁了，还有未婚夫大杰下的婚姻定金原封没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他的东西，毕竟还是咱的人，没有定盘，不能扯拉不清。

妈妈愁出了满头白发，不停地搓着手，转着小碎步，嘴里嘟囔着：“到这个时候了，你还顾什么脸面！那些你的铁杆弟兄呢？说是为朋友两胁插刀，一个锅里舀饭，有我吃的，也有你喝的，姑娘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家底快折腾完了，怎么也没见你这些兄弟有哪一个伸出头来探望一下呢？”

爸爸原曾想起向老苏、老何、老黑、老兰求助呢，可是一直没好意思张嘴。现在为了姑娘，豁出去了，把老脸亮出来，讨要一些帮助，来度过眼前的难关。

电话打给老苏，却是小英子接的。老李一愣。

“英子，你爸呢？”

“我爸呀？”小英子停顿了一下，“他有事出去了。李叔，你有事吗？”

老李心想：这事也不能对孩子说呀！再说她也做不得主，便回答道：“没事，没事！有空来家里玩啊！”

“先让李儿姐姐,养病吧！等病好了，我们再一起玩！”

老李愣了一下：她都知道了？接着电话打给了老兰，又是不在，小兰妮接的。

“兰儿啊，你爹呢？”

她的回答如出一辙。“叔呀！我爹有事出去了！”

“哦！”老李转了个弯，“这几天怎么也不来家里玩了？”

“我在英子家玩呢！等有空过去，叔。”

老李恍然大悟，敢情是串通好了的！又打给老黑，打给老何。一个个沒等老李张嘴，先哭穷：今年收成如何如何不好，目前刚刚仅仅温饱，使费又大，窟窿又多，好像借出去一块钱，他们家就上顿不接下顿似的！

老李悻悻地放下电话，破口大骂。当初几个人好的穿一条裤子，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老李有事了，一个个看钱比亲爹还亲，借钱比割肉还疼！当初那嘴里喷出来的不是人话，都是鬼话啊？那心都长到悬崖峭壁上去了！衣着光鲜的！都是粪尿喂起来的！

妈妈流着眼泪，悲哀地叹着气。

“现在你知道了吧？这帮人有奶才叫娘，没奶就成狼！你以为是人都像你一样心慈手软，别人恭维一下，就乐颠颠地去帮忙了？实在的人太少了！”

“实在的人”这几个字吹入了老李的耳朵里，他蓦地想起了什么。

“老伴呀！我看咱们别求西医了！——不少花钱，也不见好转。我想起一个中医世家来！他们看病很有一套：望闻问切，抓住手腕摸一摸，用些中草药调理。花钱不多，还没多大副作用。——就是大河东岸的晓东他爹。你还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咱爷爷和他爷爷还是好朋友呢！早就听说他们家为人厚道，家风不错。就凭这老交情，他们也能好好给咱闺女看病！”妈妈也想起来了，忽然间有了希望，腰板也挺直了。

事不迟疑！老李跑到公用电话亭打了电话。晓东爹听说了这事，急的上火，嘴上都起了泡，好像自家有了事一样。可他这两天摔伤了腿，不能走远路，便把晓东叫到跟前，详详细细地交待了一番。晓东收拾好行头，连夜赶了过来。

这是一个憨憨的小伙，一双大眼睛透出一种朴实。晓东见了老李两口，首先鞠躬问好，然后马不停蹄进屋看病。看来晓东得了他父亲的真传，搭手，切脉，凝神，问询，下药，有板有眼。一会，晓东又拿起了长短不一的银针，招呼老李夫妇帮忙，掀开李儿的衣服，露出后背和大腿，摸一摸，按一按，麻利地下了针，好像稻田里插秧，轻车熟路，一会工夫亮晶晶的一大片！

这是自家姑娘在治病！要不然，哪能随随便便去掀一个姑娘家的衣服，成何体统！下这些针，老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心里私下里直嘀咕，也不知闺女痛不痛？管不管用？

正忙着治病的当儿，咚咚咚有人敲门。妈妈开门一看，是大杰，便招呼他屋里坐。

大杰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开门见山。

“阿姨，听说李儿病了？还病得不轻？”

“是啊！这不，正请大夫给她诊治着呢！你不进来看一看她？”

“唔！我就不看了吧！”大杰摆了摆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爹说，咱们这个亲看来也成不了了！叫我过来把彩礼拿回去！”

“啥？你这时候不过来安慰安慰她，反而还往她心口上插上一刀不是？”

“别说那么难听！你这姑娘马上就不行了，还跟我谈什么感情！净扯淡！想讹诈不是？”

妈妈气的直打哆嗦。老李恨的咬牙切齿。正在忙活的晓东这时抬起了头：“叔，婶，给他吧！让他走！我管保李儿妹妹没事！有他后悔的那一天！”

大杰拿了礼金，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老李夫妇看着晓东，声音怯怯地说：“孩子呀！俺闺女的命就交到你手里啦！”

“放心吧。叔，婶，这种病我见过，刚刚在俺村治好了五个。”

老李两个对望了一下，像阳光洒进了心田里，松了一大口气。过了一会，老李又说：“孩子，为闺女看病，我把钱都花空了！你看这医疗费——” “没事叔！别放在心上！俺爹说了，救人要紧，不要提钱的事！”

老李两口真正认识到中医世家的厚道，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这时他们注意到，姑娘的眼睛里也开始有了光彩，正在盯着晓东看呢。

妈妈上前一步，凑着说话：“孩子，辛苦你了！我给你做饭去！——下碗面条，打两个合包蛋！”

“简单吃点就行。别麻烦！要不，回去俺娘又该骂我了！”

真是个老实孩子！还有一身好手艺！老李两口按照晓东的指点，给闺女煎药，下针，翻动身体，配合的天衣无缝。半个月过去了，李儿已经能坐起来，喝点稀粥了。只要看见晓东闲着，李儿就缠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老苏、老兰原以为老李从此一蹶不振了，都想甩掉这包袱。可探听到的消息，让他们又不安起来：李儿姑娘让河东岸一个小伙救了过来，现在正在康复中。他们合计了一下，跑过来送两个钱，假惺惺地表示慰问，并痛心疾首地后悔：怎么自己到现在才知道这事！一面大骂老何和老黑太不仗义。

从火场里逃生出来的老李，你想他还能回去么！悬崖峭壁上放着黄金万两，也不值得搏着生命以求！他毫不客气地撕开了他们脸上的画皮，露出了鬼画符的真面目。一不做，二不休，老李把他们从家里赶了出去，声明从今往后，大道宽宽，各走一边。

大杰已经又跑来三四趟了，点头哈腰像只巴儿狗，凑上前来低眉顺眼地问询病情，还信誓旦旦地表示，李儿妹妹看病花钱都包在他身上！老李并没有看到他的钱，只看到一只乌鸦嘴哇哇乱叫。即使大杰现在把钱摆在他面前，垒的山一样高，老李现在眼皮也不会动一下的。他太知道落井下石的滋味了！

李儿好了。她缠着要走的晓东，搀扶着走到河边逛景。微风吹过，燕子双飞，柳枝儿飘起来，清清的河水漾起了穀纹。晓东摘了一朵花，递给李儿。李儿插在了头上。晓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景美，人更美！

老李两口远远地看着她们，把头低了下去，商量着怎么去和晓东他爹提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