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中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特意选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商场,陪着情人来挑衣服。琳琅满目中,小蹄子目不暇接,忙活的不亦乐乎。侯中一面搂着她的腰,一面评头论足,还时不时地向四周抛洒着眼角的余光。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选定了一套时装,正要举步去买单时,一抬头,一双火辣辣的目光直射了过来,吓得侯中打了一个激灵:
老婆!——什么时候来的?这下麻烦大了!
老婆双手举着手机,不慌不忙地采撷着精彩的画面,一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侯中大脑像断了弦,一时发不出声响来。
还是老婆先发话了:“大哥,陪着嫂子买衣服啊?”
“啊?啊!是啊。”侯中显然没有料到,她会出这招。
老婆转向了情人:“嫂子,真有福气呀!大哥真体贴人呀!”
“是呀,”情人娇滴滴地接话,不知趣地往侯中身上靠了靠,扬了扬手中的时装:“你觉得这衣服好不好看?”
老婆看也没看:“好看!穿上这衣服,野鸡也变成凤凰了。”
情人杏眉一竖:“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老婆没理这茬,又转向侯中:“大哥,你不是答应我借钱买车的么?你给我准备的钱呢”说着,边举起手中的手机摇晃着。
侯中知道尾巴已经被他揪住了,乖乖地把身上的银行卡拿了出来。这可是他的私房钱,小金库,正准备在外面游历一番呢。这下好了,鸡飞蛋打了!
情人急了:“你怎么要我老公的钱?你老公呢?”她上前要拦,被侯中轻轻推开了。
老婆冷笑着接过卡:“我老公?——他在遛狗呐!”然后恶狠狠地剜了侯中一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侯中扔下不知所措的小情人,撒腿追了出来:“老婆!你听我解释——”
老婆开车就往家里走,回家收拾一下细软,带着身份证,银行卡,房产证,户口簿,一溜烟回娘家了。
中午孩子放学回家,一推门,满屋子乌烟瘴气,以为失火了,赶紧开窗通风。这才看见侯中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地上一堆烟头。
“妈妈呢?”孩子挠挠头,问。
“去你姥姥家了。——中午你吃什么?我给你做。”
“方便面吧。——牛肉的,两包。咱俩一人一包。”
侯中进厨房了,不一会端了上来:“吃吧。吃完了上学去。”上面还卧个荷包蛋。
孩子看看只有一份:“你的呢,爸爸?”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晚上咱爷俩去你姥姥家。”
孩子晓得又起战火了,便不吭声,埋头吃饭。到了晚上,两人也没有去成姥姥家。原来老婆根本就不接他的电话。打电话给丈母娘,丈母娘说话更噎人:“让她在这里住着吧!你也心净,她也心净,多好的事!互不干涉!——你不就想着这样嘛!随你愿了!”说着挂了,那挂电话的动静,震的灰尘都飞扬了起来。
知道就没有好果子吃。侯中也不敢打电话给丈人了,免得自找难看。他只好呆在家里,又当爹又当妈,伺候着孩子吃饭,穿衣,上学。侯中这才体会到操持家务的不容易:油盐柴米酱醋茶,样样得置办;大人、孩子的吃穿用度,时刻得想着。停水了,赶紧去买水;停电了,翻箱倒柜找蜡烛。煤气没了,烟雾报警器响了,一时又是手忙脚乱。过去这些,侯中从来不曾过问,一直是甩手大掌柜。现在,他一边笨手笨脚地学做着这些没有章法的杂务,一边想着老婆的能干,一面懊悔自己的冲动,一面琢磨怎样才能挽回局面。
不咸不淡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侯中想着老婆也差不多偃旗息鼓了,便动员孩子给姥爷、姥姥打电话,一边教孩子怎么说话。
姥爷、姥姥心疼孩子,一听孩子说想妈妈,见不着妈妈睡不着觉,心软得成了一滩稀泥,让爷俩礼拜天赶紧过去吃饭。这边,老两口开始数落自家姑娘,说她笨,看不住自己的人,还说哪有猫儿不吃腥的,修理一顿,叫他长长见识就行了,日子还能说不过就不过了?
外甥上门了,后面跟着怯怯的女婿。老两口亲热地搂着孩子,摩挲着他的头,疼爱地问这问那,对着女婿则不冷不热。
侯中也识趣。进了门,赶紧擦桌子,洗茶壶,冲茶。完了也不落座,跑进厨房,见垃圾桶满了没收拾,赶紧找个塑料袋倒进去,拿出去扔到垃圾箱里。回来又一头拱进厨房,摘菜,洗西红柿,刷盘子,准备上午午饭。
老两口看着女婿在厨房里忙,相互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丈母娘扭头对着姑娘睡觉的屋喊:“起床了!——都几点了!别瞎磨叽了。”
老婆把门开了一道缝,伸手把孩子拉进去了,门又关上了。
丈人招呼女婿:“别忙了,一会叫她娘俩干。咱爷俩说说话。”
侯中洗洗手,擦干净,赶紧过来陪老爷子。丈母娘起身去了厨房。
丈人一边抽烟,一边喝着茶,一边数落着侯中。侯中洗耳恭听,磕头虫似的连连应承,一副痛改前非模样。丈人的目光慢慢柔和起来,说话语气也舒缓了许多。
丈母娘过来推开姑娘的门:“过来帮忙!光知道吃睡,睡吃。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怎么还总是往家里跑!我做的饭好吃咋地!”
老婆领着孩子的手进厨房了。经过侯中的时候,当他不存在,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痛的侯中龇牙咧嘴,也不敢出声。
吃完饭,丈人赶他们回家:“家和万事兴。锅碗瓢盆在一起,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男人靠捧,女人靠哄。侯中,就要看你的了。”
孩子一边牵着爸爸的手,一边牵着妈妈的手,欢天喜地地回家了。老婆心里还别着劲,一想到侯中和情人的暧昧,心里就翻江倒海,醋味大发。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回到家里,侯中赶紧冲杯咖啡,端到老婆跟前。老婆也不接,冷冷地说:“她好,你怎么不跟她过去?跟着俺娘俩干什么?我这黄脸婆一个,所有的青春都喂狗了。孩子不听话,总惹你生气。找情人去呀!——又年轻,又会疼人,想咋滴就咋滴,多好——离婚吧!”
孩子立在一旁听,也不言语。侯中低声下气地赔罪,百般央告别离婚。
老婆总是咬着离婚不放,好像坐在游艇上,在水里来来回回地划圈圈。无奈,侯中开始打迂回战术,把身子转向孩子:“我都认错了,你妈还不依,说什么要离婚!——要是离婚,你跟着谁?”
孩子上前拉着妈妈的手:“我跟着妈妈。”
“那,我也跟着妈妈!”侯中不假思索。
看着侯中胡搅蛮缠嬉皮笑脸的样子,老婆扑哧一下笑了,紧绷着的脸一下子散开了。阴云终于散去了。
以后睡觉,各睡各屋,老婆就是不让他碰一下。侯中勤快地收拾着家务,哄着老婆开心,看着她梳妆打扮,衣着光鲜地出门逛街,自己在家里侍候孩子上学下学写作业。情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毕竟还是如狼似虎的年龄,日子一长,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就像一棵草芽,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又钻出地面来了。每每得空,侯中就想凑近老婆,亲热亲热。可是老婆一见他挨近就皱起眉头,继而厌恶地摆摆手撵走。侯中只有讪讪地走开,独个儿去发酵。
压抑的情愫慢慢积攒,形成了一座小火山,日夜奔腾不息,左冲右突,总想着找个缺口喷发出来。看来家里是没有希望了,外面的野花也不敢采了,只好想办法另辟蹊径。侯中暗地里打电话给他的铁哥们,商定好,哥们再打电话邀请侯中出去喝酒。侯中拿着电话来请示老婆。老婆为了男人的面子也不好阻拦,点头就放行了。如蒙大赦,侯中钻出了鸟笼似的小家,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喝了酒,侯中的情绪就上来了,对着伙计们大倒苦水。哥们一边揶揄他,一边安慰他,最后说不行咱们坐下来搓几把麻将,乐呵乐呵如何?
侯中一看十点了,不敢再耍了,站起来就往外走:“还是回家吧。刚刚平息了战火,别再惹是生非了。”
哥们大笑,说这家伙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喝酒次数多了,看着老婆也不怎么阻拦,侯中心里又痒痒起来。最后还是安耐不住心情,坐到了牌桌前,拿起了阔别已久的麻将,顿时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不知不觉玩到下半夜两点,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散场,各回各家。侯中轻轻上楼,悄悄开门。打不开,钥匙伸进去没反应。门从里面反锁了。他试着敲门,再敲一敲,寂静的夜里,发出的声音很是令人惊悚。没有人应答,一切还是那样静悄悄。侯中也不敢再敲了,独个坐在楼梯口发呆,慢慢地困意上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上学开了门。侯中揉着惺忪的眼歪歪斜斜地进了屋,压抑的委屈冲老婆爆发了。老婆冷冷地听他发泄完,然后说:
“这么说,你做的还有理了?”
“你叫我怎么办?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憋死吧?——你也不管!”
“行!满足你!——从今往后,你爱怎么喝怎么喝,爱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咱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这总该行了吧?”
“永远敞开?”侯中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只要你晚上不回来,我就一直敞着门睡觉!”老婆重重地说道。
侯中闻听此言,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姑奶奶!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可不是玩的!便悻悻地闭了嘴,蔫头耷脑地回卧室了。
老婆又光彩照人地出去会闺蜜了,还把这事拿出来洋洋得意地炫耀了一番:“哼!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他!”
闺蜜却替她担忧起来:“侯中以前找情人,是他不对;现在,你不让他进屋睡觉,也不应该。你们这样一报还一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不管!他不让我舒服,我也不能让他好受!”
“你们这样是过日子吗?”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一下子击中了侯中老婆的软肋。她回想着这几个月来的风波,自己的似是而非的情绪,家里的平波无澜的气息,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开始抽出纸巾,拭着眼泪。
闺蜜劝导她:“看他还是要看优点,要不然你早就和他散伙了不是?既然磕磕碰碰已经发生了,碗碰掉了一块瓷,以后注意一下就是了。一家人经是经,纬是纬,还得各行其道,才能正常运转起来。两口子现在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他。劲往一块使,都有自由活动的空间;你往东,他往西,只能是心神疲惫,两败俱伤。”
“你叫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总是拧不过劲儿来!”
闺蜜想了想,附在侯中老婆耳朵上说:“我有一个主意。”
过了几天,闺蜜上门了,先是寒暄了一番,然后进入主题,以自己两口的名义,邀请侯中两口子一起参加团体旅游。侯中一听有男同胞,即便老婆不给脸,自己也不至于寂寞,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正值暑假,孩子去了姥姥家,在两个老人的宠爱下,呼风唤雨,好不自在。大家薄衣单衫,轻装简从,五对夫妻搭档去了一个度假中心。这个地方背山面水,郁郁葱葱,白天天高云淡,夜晚凉风习习,时不时好鸟相鸣,嘤嘤成韵。大家都像一个孩子似的原形毕露,童真乍现。这两个玩过山车,那三个去玩海盗船,还有两个嚷着要骑马,剩下三个要去挑战攀岩。折腾了一上午,一个个心满意足,疲惫不堪。
中午吃过饭,想象着下午怎么玩,谁知这里安排有固定项目,还必须夫妻搭档来完成。做完了这些游戏,才让大家即兴发挥,随意行动。其中一个是比赛运球,要求夫妻两人背靠背,把球夹在两背之间,斜着方向走到终点,看哪一组运的快,运的多。还有一个是蹦蹦跳游戏,夫妻并排,相邻的两条腿绑在一起,两个人三条腿走路,看哪一组先到终点,胜者有赏。大家都很兴奋,非常投入地玩。侯中和老婆扭扭捏捏,很不自然。毕竟老夫老妻了,慢慢地,多年的感觉又找回来了。两人相互配合,协调着步子,由慢到快,一个个都顺利地完成了。大家都噼哩吧啦地为他们鼓掌,弄得两个人很不好意思。
下一个节目是男同胞的“十月怀胎”:腹部裹个大球,装成怀孕待产的女人,笨拙地干这干那。女同胞围在一起评头论足,这个像,那个不像。过了一会,导演说快临产了,要进产房。于是把这些“孕妇”赶进了布有设备的房间,躺在床上,插上仪器,开始体验临盆时的女人的艰辛。老爷儿们平日子一个个高大威猛,现在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感受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各自看着自己的老婆,目光都变得那么温柔。
侯中也看着自己的老婆。老婆也渐渐地拿正眼来瞧他。两个人的眼睛都慢慢湿润起来。
晚上夫妻一个房间。侯中洗漱完毕,蹑手蹑脚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老婆往里靠了靠:“别碰我!老实点。”
“好,好。”侯中连连点头,在边上躺下了。
“别碰我。你得发誓。”
“我发誓——我碰你,我就是小狗。”
都在一起了,肌肤相亲了,还能不碰?于是,在半睡半醒、半推半就中,侯中如愿以偿了。完事后,老婆小拳头捶着他的胸脯:
“讨厌!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了?——汪汪汪!汪汪!”
老婆被逗乐了,一只手搂住侯中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侯中的肚皮上画着圈儿。这圈儿慢慢地漾了开去,和天上的圆月混在了一起,罩住了抱在一起的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