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我们孕育在母亲的身体里。在那里我们像一条鱼，轻轻荡漾在水中，是一个温暖的所在。出生了，父母抱着玩，牵着手耍，跟着屁股喂饭，感觉父母就是自己的靠山，是积极的武装加油站。有父母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慢慢地长，胳膊腿越来越硬实，像鸟雏儿总想着往外飞，飞到家外面去看一看，耍一耍。真像一只青蛙，蹦蹦跳跳出去，跑到小溪边，跑到田野里，看草儿长，看蝶儿飞，看花儿开。累了饿了，刮风了下雨了，自己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住自然的威力，赶紧回家找妈妈，在家的屋檐下躲避停息。

越长越大，只觉得家真是太小了，外面的天地太大了，世界很精彩，我想去看一看。于是，一个个背上行囊出发了。或走大路，或走小道，或登山，或涉水。看到了那么多的奇花异草，收获了那么多的震撼感动。激动之余，疲劳之时，下意识地躺一躺，摸一摸，才发觉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和自己隔着距离，亲近不得。转身折回去，回到故乡，才明白这才是自己起起卧卧，伸胳膊伸腿的自由之地儿。

路越走越远。渐渐地，家已经不是想回就回的地方了。一个人的心已经在外面长出了藤蔓，虽然根扎在家里，但已经需要在外面接受阳光和风雨，慢慢地开花结果了。每年行走停下来的日子，回家看看。看看父母，自己的根还在；看看老屋，自己的魂还在；看看过往的小伙伴老乡亲，自己心灵的栖息地还在。在老家住几天，像机器一样把心灵维修维修，加满油，时候一到，又头也不回地出发了。

走在广袤的田野上，翻山越岭走在大道上，经历的坎坷越来越多。东西南北风，你就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刮。不管白天黑夜，是睡觉还是醒来，不时飞来一片树叶，遮住自己的眼睛；刮来一粒沙尘，迷了自己的眼睛；滚过来一块石头，碰痛了自己的脚。捡拾的宝贝越来越多，背负的责任越来越重。抬头看天，低头看脚下，一步一步仔细地走。累了，渴了，才想起家的美好，想起居家的幸福和温暖，但是已经离家太远，自己的心已经冲出了家的羁绊。那房盖早已被顶开了。

于是，开始琢磨要有个家，要有个可以停歇的地方，挡一挡风雨，烤一烤火，温暖一下疲惫的身心。于是，一个新家开始出现，与老家隔空相望。自己这颗晶莹的露珠，再也不会凝聚在野外的荷叶上，炙热的阳光会把你烤干，风吹草动会让你跌个粉粹，遇上寒冷的冬天，会把你冻成一团坨于是，一个新家开始出现，与老家隔空相望。自己这颗晶莹的露珠，再也不会凝聚在野外的荷叶上，炙热的阳光会把你烤干，风吹草动会让你跌个粉粹，遇上寒冷的冬天，会把你冻成一团坨——这些都过去了，终于可以像鸡蛋清那样，柔柔的，嫩嫩的，被一层薄薄的壳包裹起来，慢慢地滋生着无限的生机。这些都过去了，终于可以像鸡蛋清那样，柔柔的，嫩嫩的，被一层薄薄的壳包裹起来，慢慢地滋生着无限的生机。

又找到自由天地的感觉了。把饱经风霜雨雪的外套摘下来，挂在门口，换上轻松自在的便装，进了自己的家，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什么也不想干，随处一躺一卧，神游天外，思接古今，天地在我眼中，宇宙在我心中。心胸有无限广阔，山川，河流，草木，花卉，飞鸟，游鱼，各行其道，毫无阻碍。家包容了一切，家又润生着一切。

打量着整个家，觉得门帘该换一换了，换成自己喜爱的模样。墙壁想刷成什么颜色就刷成什么颜色，审美疲劳了再换种颜色。桌椅这样摆，显得宽敞大气；过几天，又感觉那样摆很雅致，于是再改过来。院子里养只小兔子，再栽些树，种些菜，兔子把菜儿祸祸了，也不深究，再种上。天上鸟儿飞，地上兔儿跑，中间花儿开，芬芬芳芳，热热闹闹。生活有无限趣味，心中孕无限生机。

家里来了新主人，男女一起来打理了。现在他是她的一切，她也是他的一切。无论做什么，看着都顺眼。挖个坑，移棵芍药栽上，赶紧过来帮忙。你想着做道菜，独具一格，味道不敢苟同，依然埋头就吃，连声称赞。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跌倒了，爬起来，想一想背后的身影与目光，脸上堆起笑意，拍拍土，走下去。

孩子出生了，工作重心转移了，一切围着孩子转了。醒了，睡了，哭了，闹了，不论白天黑夜，两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忙了。他笑他们也笑，他哭他们也笑。看他跌倒，看他爬起，听他牙牙学语，听他喊爸爸妈妈，心中乐开了花，满世界都芬芳了。到处都是孩子的东西：尿布，肚兜，小风铃，碰碰车，塑料椅，小木马……好像丰收的成果展，填满了家中的旮旮旯旯儿。

孩子大了，开始淘气了，像只老鼠到处乱窜，像只小猪到处乱拱，像头狮子到处乱撞，像只小鸡到处乱啄，像只小鸟到处乱飞。看吧，整个家，床上坐着小熊小狗小兔子，沙发上闪着魔法棒溜溜球，墙上被涂的七彩斑斓不知所以，地板上东面一堆沙，西面一滩泥。再看孩子，手上变幻出了五颜六色，脸上白天黑夜各占半边，只有两只小眼睛是明亮的，精气神十足。动辄主意上来，又是翻天覆地。爸妈像只大笼子，罩着他，护着他，看着他不知疲倦地做作，笑眯眯。

慢慢地孩子长起来了，要学习了，要上进了，要和别人攀比了。爸爸妈妈一面挣钱养家，一面呼应着儿女，一面回望着老巢。工作中的压力，社会上的待遇，自然界的风雨，人生有许多不如意，不时地袭来，带来一丝丝的凉意。孩子的事，老家的事，样样都得操心，亲力亲为。有时感觉活着真累，真想躺下去一睡不起。静下心来看看这个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鸟儿垒窝一般，一根树枝一根草的衔来，慢慢编织成这样子的。当初的一无所有，现在的破家值万贯。渴有水，累有床，亲人不时抚摸安慰，孩子经常跑来呢喃。想一想又觉得充实，信心满满。擦把汗，呡口小酒，尝尝老婆新发明的厨艺，虽然咸，但好吃，一会肚儿就圆了起来，精神饱满地站起来，继续挑起这一副重担，一路走下去。

一个老家就是一棵大树，慢慢地在岁月中老去了。在它的身上，滋生了许多种子，随风飘到或近或远的地方，慢慢地生根发芽，望天生长，长成了一棵棵大树。老树成了养料，渗入了地下，滋润着这一片片的新树，蔚然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