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孙老二,那可是村里人人皆知的能人,别看人长得不大,五短身材,一脸络腮胡,乍眼望去,活像猩猩似的,可就是这样,人家坦坦荡荡娶来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比他还高半头,还小十二岁,叫村里人羡慕的直流口水。
听说他当初也穷困潦倒。祖上没有撇下多少家业,兄弟姊妹又多,他夹在中间,长得又丑,爹不疼娘不爱姥姥不亲。眼见着哥哥去城里上班了,姐妹们都出嫁了,弟弟也成家了,他还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后来,不知他受了何方高人的指点,学着做起生意来了,也赔过,也赚过,最后在贩卖羊羔皮上站稳了脚跟,发展了起来。
那几年,他都是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走街串巷,吆喝着买羊羔皮。傍晚回来,把半袋子或一袋子鼓鼓囊囊的东西丢在他家东首那间破房子里,然后才吃饭。那间房子的门窗都坏掉了,四下里进风。盛着羊羔皮的袋子血迹斑斑,污秽不堪,老远就能闻到里面散发出的难闻的味道。村里的人经过他家时都紧走几步,躲开这不祥之物。
谁知几年之后,他的蜗居一下子草鸡变凤凰了,五间大瓦房拔地而起。孙老二站在新房面前,见人就散烟。大家一边抽他的烟,一边好奇地问他,怎么变魔术似的,下了个金蛋蛋,贩卖羊羔皮真的就那么赚钱吗?
孙老二笑而不言,或者顾左右而言他。人走了狗屎运,天上会往下掉媳妇。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春暖花开,不声不响,这个焕然一新的大院里多了一个随风摇曳的女人。比孙老二小了一圈的年纪,脸嫩的一掐一股水。看着女人进进出出,村里人的眼珠子都掉到了地上。莫在背后言是非,谁知他院竞芳菲。
街上的人好奇心越发的重了。有人开始顺藤摸瓜去窥个究竟,回来添油加醋地描述新娘子的模样,说是个外乡人,美的一朵花似的;又见到了孙老二的岳父,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难兄难弟。大家都哈哈大笑,不平的心理得到了些许满足。
新娘子随风招摇地在大街上走过。不少人凑过去和她搭讪,套近乎。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主,或是因为炫耀于人吧,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孙老二贩卖羊羔皮是个幌子,暗地里是挖坟掘墓盗卖古董的,这个媳妇是他花了大价钱娶来的。
敢情这家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每天神龙不见首尾,做的尽是些不见天日的勾当!那些羊羔皮袋子,也都是挂羊头卖狗肉,里面别有玄机啊。
知道了内幕的人大都退却了,怕的是惹祸上身。当然,还有些心里有想法的人眼睛里冒出了光,想方设法套近乎。天还没亮,或者已是深夜,如果你有事恰巧从他门口经过,经常传来不经意的响声,有人影闪了进去,或者溜了出来。接着,你又会听到一个甜甜的声音。
“吆,又是你呀!”
“不用这么客气,还拿这么些东西!”
“以后常来呀!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去你的!没正经。”
听的多了,大家心里都能明白些什么,也能想到会发生些什么。果不其然,有三个后生陆续地加入了孙老二的生意队伍,亦步亦趋地跟着学习发财致富。
说是后生,其实也不小。联方三十来岁,二喜二十多岁。另一个年纪更大,学东西也笨,不说他了。单说这两个,身材挺拔,相貌英俊,口生莲花,风流倜傥。当初的驴粪蛋子,经过孙老二的一番点拨和调教,很快就发家致富了。那个年老的也挣了几个钱,终于娶上了媳妇,过上了幸福生活,他得过且过,居然小富即安,金盆洗手,彻底退出了江湖。
联方和二喜发了财,改换了门庭,人前背后更是招蜂引蝶,留恋花丛。好在两个人没有忘记师傅的大恩大德,时不时提些营养滋补品去孝敬孝敬。腿走顺了,有事没事就过去看看。不知风生何时,就和师娘开始眉目传情了。反正有的是钱,两个人天天琢磨着师娘的心思,变着法儿哄她开心。一来二去,你来我走,两个人不知何时就和师娘滚床单了。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猫偷吃腥也是会上瘾的。两个人成就了好事,越陷越深,开始有点忘乎所以了。一天夜里,孙老二终于揭开了盖子。等闻声赶来的村里人看到的时候,孙老二媳妇披头散发,酥胸半露,哭天喊地,衣冠不整。联方裸着上身,下身穿着裤头,像一只褪光了毛的盐水鸭,蔫头耷脑,萎在一旁。孙老二两只眼珠子直冒火星,胸脯起伏不定。二喜一脸无辜,作壁上观。
最后双方还是私下里和解了,谁也不想惊官动府。联方拿出了三十万的积蓄,几年来除了盖房几乎是积攒的全部,给了师傅,算是补偿和赔罪,从此退出了师门,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二喜也莫名其妙地退了出来,改了行,开始收旧家具了。
大家这才知道,孙老二不是一般的惹不起。现在这样的人都有用武之地,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各显其能。老实人一个个自叹不如了。睡一觉睡出三十万来,奶奶!这一觉太值钱了!
孙老二的生意越来越大了,有时几天外出不回。又过了几年,一处新宅院又盖了起来,崭新的二层小洋楼亮瞎了村里人的眼。不用身边的人说媒,树大自然招风,在吹吹打打中,大儿媳妇迎进了家门。
孙老二结婚很晚,也就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家庭生活。虽然老婆有百种不好,他这泼牛粪心甘情愿地滋润着她。老婆给他生了三男一女,个个长得随了妈,模样身材都出类拔萃。孙老二打心眼里佩服自己的眼光独到。逢年过节,看到村里人熙熙攘攘,敬天法地,拜祖上香,你来我往,孙老二常常嘴角一撇,不值一哂。路是自己走的,钱是自己挣的,淌自己汗,吃自己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能干。
大儿子一生下来,就被孙老二骄傲地捧在手心里,要天许半个。在这样的家庭里,大儿子养就了好吃懒做,逢场作戏,见钱眼开的德性。现在,父母给他把媳妇娶来了,可家花没有野花香呀,他还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骑在墙头上东张张,西望望。没有几个月,吆五喝六,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又混在一起了。喝喝小酒,打打麻将,唱唱KTV,最后唱到小姐的床上去了。孙老二五次三番地去捞人,苦口婆心地劝儿子,低声下气地安慰儿媳妇,黑头发渐渐地花白了颜色。终于一次,大儿子借口收购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骗走了五十万现金,在外面徜徉不归,挥霍一空,最后在郑州被公安机关逮个正着。原来他不仅吃喝嫖赌,而且还吸毒!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孙老二和老婆悲悲戚戚地看着儿子上了警车,进了监牢,隔墙叹息,默默无语。
还在二儿子非常争气,不走哥哥的道。他也贩卖古董,还有字画。因为上过学,识字多,见人就笑,一张嘴又特别甜,所以生意越做越大,很快就财源广进了。孙老二很欣慰自己下面能够后继有人,也指望着二儿子广大门庭了。二儿子也给他争脸,盖起了二层小楼,大胖媳妇下了双黄蛋,美的老两口合不拢嘴,心想波海从此逝,田园过一生了。
人啊,常常是贪心不足蛇吞象,这山望着那山高,想向那山走一遭。二儿子在城里开了个门市,他经常过去打理,后来渐渐地不回来了。一打听,金屋藏娇了,看不上家里的黄脸婆了,并且已经生了一个带葫芦巴的,心得意满,乐不思蜀了。大胖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扔下两个孩子,包袱甩的一干二净,席卷所有存款细软,分道扬镳。孙老二欲哭无泪,和老婆拉扯着两个孙子生活,头上的皱纹越发密了起来。
排在三儿子前面的是姑娘,业已长得亭亭玉立,袅袅娉娉,老爹老妈越看心里越欢喜,指望着能出大价钱的名门望族把她娶了去,于是整日价去卖弄,吹嘘姑娘如何如何才貌双全。的确,从她妈身上就能看出来这孩子不俗,的确做事不俗,和她妈妈一个道,招蜂引蝶。年轻时候就好打扮,描眉抹粉,换衣摆谱。渐渐地有浪荡公子出入其门,开始出入酒店歌舞厅了。再后来就是脱缰了的野马,夜不归宿了。据村里从城市干活返乡的人私下里说,在繁华的南洋不夜城,多次看到过她,花枝招展,夜夜笙歌。再后来,这人就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了一点消息。孙老二两口嘴闭得铁桶相似,露不出半点缝隙。
老四也是个儿子,最争气,也最省心。谁知考上大学,毕业分配在外地,娶了媳妇忘了爹娘了,从此不再回家里来,偶尔打个电话,谁也没见他回来过。人们见的最多的,是孙老二两口子领着孩子,在大街上蹒跚地走。花白的头发满了顶,浑浊的两眼一直红肿着。俩老俩小走走停停,看见人就想搭话,抒发抒发心中的郁闷。见有人有点兴趣,就忍不住地诉苦:“唉!你看这过的什么日子呀!俺家的人能耐大,一个个都飞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