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火火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李真就起床了，开着陆虎直奔半山腰的寺庙来了。原以为自己起的很早，能够拔的头筹，抢到烧第一炉香。现在看着路上人来人往，车子慢慢的越来越像乌龟在爬，心想别说第一炉香，第二十炉香怕是也没戏了。这些人都没睡觉吧？像赶集似的向庙里涌。

离庙门还有二里之程，看看车轮实在是滚不动了，到路边找个空地插了进去，停好车，赶紧往庙门方向跑。

大路两边，一字排开，全是卖香的。各种各样的香都有，小的指头粗细，一臂之长；大小身子粗细，三米三高。一个个摊主半僧半俗打扮，全是阿弥陀佛，慈眉善目。男的女的，金光宝气的，器宇轩昂的，大腹便便的，低眉顺眼的，络绎不绝地来到摊前，大大方方掏出钱来，买上一炉或几炉香，拿在手里，像擎着神圣的宝器，虔诚地踱进庙门。

李真一发狠，买了三支最大最高的香。三米三，三三见久，烧高香，取个大吉大利。看着摊主笑眯眯地甩过来的价格：一六八九，吉祥如意的数字，美到他的心里去了。李真一面掏钱，一面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拿着香，随众人挤进庙门，来到大雄宝殿外面的硕大香炉前。只见铁铸的香炉中，插满了高矮不一的香，一个个喷着火星，烟儿袅袅升空。这些炉香，像极了一群姿态各异的毛猴子挤成一团，露出一个个火烧火燎的红屁股。

李真拿着香急着往前凑。旁边一个人拉了拉他的衣服：“怎么才来？”

扭头一看：胡哥！带着大金链子，一脸横肉，一个黑白通吃的家伙。李真连忙堆起笑脸：“胡哥，您早！”

胡哥的脸上掩饰不住得意，“我是第一个来的！”他努了努嘴，“唔，庙门口旁边停着的那辆奔驰，就是我的。”一面看着李真，“你这个点来，早晚了十天半个月了。”

李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得赶紧去烧香。”

胡哥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帮着拨拉前面的众人：“借光，借光。闪一闪，闪一闪。说你呢！没带耳朵来么？还有你！一边去。……李真，过去吧。”

李真诚惶诚恐，暗暗祈祷这不是他的本意，希望老佛爷不要怪罪他。他把香点上，烧的旺旺的，插在炉鼎里。靠近炉鼎时，只觉得热气扑面，炙烤着他的手脸。李真赶紧退了下来，跪下磕头，双手合十，默默祈福。

上香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往里面见缝插针。炉鼎里的香挤挤挨挨，你推我搡，蹭脸擦屁股。不一会，这炉香烧到了那炉香，大家不分彼此，一起火了起来。整个炉鼎成了一个大火盆，映照着祈福求安的芸芸众生。

大家神情肃穆地观赏着，一个个交头接耳。

“红红火火！今年的福求的不错！”

“红运当头，今年又是幸福年！”

李真看着胡哥。胡哥看着李真：“只要心底虔诚，好运自然来。放心吧，老佛爷会保佑咱们的。”

随着香火不断地往上叠加，终于针尖大的地儿也没有了，后来的人就直接把香扔在上面烧。上面是肆意飞腾铺张伸触的火焰，下面是焦躁不安奋力挣扎的烈火，硕大的炉鼎烧的越来越红。终于，炉鼎烧化了，从一个角开始裂开，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一块块火红的生铁块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鼎里的炉火，也从这个缺口向外倾倒，在地上蓬勃地燃烧。

人群开始骚动不安，有些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胡哥拉着李真，上前企图归整归整香火。可一靠近，那火炙烤得人汗水就蒸发一层，委实动作不得，只好退了下来。几个小和尚端着脸盆提着桶跑过来泼水，奈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起风了。风助火势，炉鼎里的火和地上的火连成了一片，开始积极地开拓疆土。在风的诱惑下，贪婪的火舌吻上了大雄宝殿的实木廊柱，一发不可收拾，火光终于冲天而起。

里面的人开始慌不择路地往外出。你碰倒了我，我踩伤了你，哭的，喊的，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形象，什么祈福，逃命要紧！跑的慢的，就可能被火葬了！

李真拉着胡哥向外跑。胡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怎么这样了？怎么这样了呀？我的车！我的车！”

等他跑过去看车时，车身早已被众人剐蹭的面目全非。胡哥爬进车里想发动起来，奈何手脚都不听使唤，一横心不要了，出来和众人一起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那火熊熊地燃烧着，像极了大雄宝殿里的丈二大佛，谁也不保佑，只管自己大笑着，大笑着，踩着五彩祥云，随着烈焰升空，袅袅地升入天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