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大家纷纷从肉联厂的各个车间里走出来,伸着懒腰,脱掉工作服,急不可耐地往家的方向奔去,如同饿急了的婴儿摸索着寻找乳头一般,准确而又及时。
华英归拢了她这一组的工作,收了收尾,也打算下班,但又有些不放心,决定到冷库去看看,核对一下工作量,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心中好有个数,有条不紊地往下顺延。
进了冷库,寒意霎时洗了全身,如同掉进了冬天里。她不由得连打两个喷嚏,揉揉鼻子,耐心地查看着库存。直到觉得没有问题了,这才放下了心,转身打算走出冷库,开始琢磨晚饭怎么做,孩子和他爸想吃点什么。
一边想,一边往外走。咦,冷库的门什么时候自动关上了?钥匙还插在外面呢!从里面开不开。华英使劲拽门,纹丝不动。踢,使劲地踢,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外面没有人啊!静悄悄的,只有空荡荡的厂院。
华英觉得有些不妙了。曾经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但那都是上班的时候,人来人往,早有人顺手就把门开开了,一点没影响她进进出出。现在好了,出不去了!
这是冷库啊!呆在这里,寒意一层一层的啃噬你,从皮肤到骨头,不紧不慢,随着时间的流走,直咬到你的五脏六腑。华英这才头大起来,脑袋里一塌糊涂。完了!完了!人全撤了,没什么指望了!今晚,这儿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了!
她想起了自己望眼欲穿的孩子。他才八岁,一天见不到妈妈想的直哭,天天像个小羊羔似的蹦来跳去。她想起了爹娘。一对老鸟卧在巢里,等着自己回去探望,每每乞求自己多陪他们一会。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对象。今天他单位加班,不知道几点回来,自己出了事他也不晓得。
只感觉身上越来越冷,思绪越来越乱。迷迷糊糊中,找个地方坐下来,蜷缩着身子,把脑袋扎进去,像鸟儿睡眠一样,求得最大限度的自我安慰吧。脑子里闪过一个个人的好,风刮似的片断滴着一丝丝的甜,尽是些生活的底片的留念。
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只觉得自己冻成了一坨,像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干鱼。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自己!沉下去的意识一点点浮上来,脑子里的雾气一点点拨开。——真的!身边有个人在喊!华英虚弱地睁开了眼。
有光线透了进来,门开了!她的精神一下子恢复过来了,浑身动一下,抬起头来。迎面送过来一张脸,一双焦急的目光正望着她。
“姑娘,醒醒!醒醒!你没事吧?不要紧吧?”
是大叔!肉联厂传达室看大门的保安大叔!
老头蹲下来,伸手去扶她:“满厂子里的人都走了,就是看不见你出来。我就纳闷:明明早晨给我打过招呼问过好的。天天如此,她应该和我说句话才的,怎么不见人影……”
华英费力地爬了起来,在大叔的帮助下,一点点挪出冷库,脸上露出苍白的微笑:“大叔,谢谢你!”
“孩子,快别这么说!去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吧——咱们这儿几百号人,就你眼里还能看见我这个看门的糟老头子,天天像自家闺女似的招呼我,我哪能不注意你呢。”
进了传达室,捧起大叔刚倒的滚开的热水,觉得身上从里到外涌动着暖流。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