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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弘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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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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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

斌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沿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满脑子里是一张俏丽的靓影。那飘逸的长发,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一掐一股水的鹅蛋脸,展示着四体不勤的娇嫩;乌溜溜的黑眼珠,见人三分笑意;再衬上一张玲珑乖巧的嘴巴,甜甜的,柔柔的,像一只驯服了的人见人爱的鹦鹉。苗条的身材,亭亭玉立,高挑的个头,鹤立鸡群。啧啧!人家都是咋长的呢?土地怎么这么肥呢?怎么这么会哺育管理呢?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老陈正在埋头苦干,一副对党对国忠心耿耿的模样,斌便掩上们,让他休息休息,共同分享一下新人的秘密。

老陈边听边写,两不耽误。听斌说完了,他也放下了笔,用手摸了摸花白的鬓角,扶了扶眼镜,伸了一个大懒腰:“你是说咱们单位又新来了一个人?一个姑娘?”

斌点了点头。

“这不上不下的季节,也不是毕业分配的时候啊?——那人长的怎么样?”

斌把自己的美好印象又一点点描绘了一遍,还加上了自己的评语,大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慨。

老陈听了,若有所思:“姜局长有这么一个千金,不过听说一直没有沉下去好好学习。——她在技工学习上学,是生活在繁花嫩叶当中的鸟雏,和咱这土里生土里长的相比,人家一直是喝露水长的!难道是她?”

斌点点头:“看来来头不小,安排在校办,活儿轻松,体面,不用和学生、老师整天打交道,斗心眼。办公室主任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我想不但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吧?”

老陈又埋下头去:“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说着,老黄牛又开始默默耕耘了。

两天以后上班的时候,老陈看见了斌,第一句话就说:

“你说的单位来的新人,就是姜局长的千金。”

哦。斌看着老陈的脸,觉得他还有话要讲。

“她技校还没毕业,正在实习期,就分配到了咱们学校。啧啧!这是本科大学生才能进来的单位啊!……”

斌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一想到她爹就是直接管辖单位的局长,又觉得理所当然。自己的田,自己的地,爱种什么种什么。自己在这里吃饭,拉屎,完全可以自由自在,不告于人的。这样想着,靓影的映像慢慢地消却了,觉得那是块肥腻腻的肉,太多的金头苍蝇围着嗡嗡飞,自己摸都摸不着,能看上几眼就是祖坟上烧高香了。

以后的日子里,由于工作原因,接触的多了,斌渐渐地见识了局长千金的玲珑八面。不得罪任何人,和任何人都若即若离,如临水起舞,沾衣欲湿而始终未湿。上下班,自有洗得锃亮的黑色小轿车接送到校门口,衣着光鲜地闪来闪去。高跟鞋的清脆的敲击声传出去很远很远,敲击着每一个老师的心房。

三年后,局长千金和大家交流的多了起来,见了谁都搭讪,还送上浅浅的笑意。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这还是顶头上司的千金,巴结还不及呢。不少人借着东风,顺着杆儿往上爬。局长千金来者不拒,迎合着主任、副主任和一些同事的心理,仿佛枕戈待旦的战士,随叫随到,一聊就是小半天。心满意足的一张张脸从办公室晃出来,把春风吹进每一个角落,大家的干劲更足了,觉得离美好的明天更进了一层。

一个月后,局长千金手拿大红请帖,春风满面地送到每一位教职员工手中。大家大眼瞪小眼,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她要结婚了,前面都是做的铺垫!这能看眉眼高低的本领无师自通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这个洞打得够深的!也够大的!自己当了群众演员,被牵着鼻子木偶似的走上台,这边还笑容可掬地帮着捡钱呢!

大家一面慨叹着自己的智商低,一面又不敢拂了局长千金的盛情,违心地掏出腰包里的礼金。结婚那天,场面阔绰得亮瞎了人的眼:十二辆豪华小轿车,清一色黑色奥迪,像一排藏獒,颇有威严地立在马路上,占据了半条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歌舞声中,神仙伴侣飘飘下凡,踏着红地毯进入殿堂。一番惟妙惟肖的表演过后,巴掌拍红了的人们开始大快朵颐。一人一只大对虾,一只大鲍鱼,一头大海参,个头都比普通婚宴上的大,像极了风度翩翩的新郎新娘。男客们的桌上抽的烟是大中华,软包的;酒喝的是茅台,红酒是法国进口的。最后上来的一道菜是全家福,海陆空都有,老少皆宜,香软可口,完完美美地馈赠给每一位来客。

老陈和斌分在同一个桌上吃饭。看着满满大厅七十多桌来客人头攒动,斌有些不解:

“按说新郎新娘应该过来敬个酒呀!怎么这会看不见人了?”

老陈碰了碰他的胳膊:“赶紧吃吧!吃完走道。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别问。”

走在回去的路上,老陈才和他聊了起来:“你没看见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儿吧?你没想着局长千金结婚,怎么没请那些同僚?”

斌一想也是啊,满座中间,没有一个不怒而威的人物,都是衣着彬彬,努力加餐之辈,难道如今当官的都混迹于老百姓,和我们打成一片了?

老陈笑他的迂:“他们都在雅间里呢。——你没看见喜榜吗?十个雅间呢!半城官员都来了。他们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能跟咱们这不上档次的人在一起吃饭吗?”

斌想了想也是。满屋子老婆孩子,自顾不暇地大吃特吃,一个个穷形尽相。这些吃遍海陆空,动不动就会呼风唤雨的人物,怎么可能和我们同流合污呢?

两人无言,骑车伴行往前走。过了一会,斌又没话找话说:“也不知局长千金的女婿是谁?”

“你猜猜。”

“猜不出来。郎才女貌,还挺般配。”

“当然般配了。——一家有钱,一家有势——知道她公爹是谁吗?——拆半城!”

“哦!大名鼎鼎的开发商老蔡,十年前就听说了。他是西关镇的不是?”

“对呀。他弟是西关镇书记。弟兄俩把西关地皮撬了个底朝天,一时间高楼林立,老百姓逢年过节都分东西,米面油什么的,大车小车往家拉,生活滋润着呢。”

“可我听说,西关镇的外债也不少,现在只剩下个空壳了。他们弟兄都已经在海外取得了绿卡,给自己留下了后路,进可攻,退可守……”

“可能吧!这年头,谁不长两个心眼,何况这些吃里扒外的人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半年又过去了。校园里的花儿开了又谢了,树上都结出果实来了。开着窗户,斌往外倾倒杯里的残渣,看着鸟儿飞来飞去,若有所思。

“老陈,怎么有段时间看不见局长千金了?”

老陈想了想,抬起头:“是啊,好像结了婚就不大常来了。”

“想必是有了,在家待产吧?”

老陈笑了起来:“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咱们参加她婚礼的时候,你没听见大家议论纷纷吗?——那时候,就怀孕好几个月了。”

斌不好意思地笑,“我一个找不到老婆的人,哪能解得圈里的风情奥妙!如果深谙此道,早就有鱼上钩了。”他一面不无醋意地解嘲,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看来,生活还是需要真金白银的,一面他又好奇地问了下去。

“这么说,快要临产了?”

老陈想了想,点点头:“估计差不多。不过,不大可能在国内,可能在G国生产。——听说在那里,孩子一出生,就是G国公民,享受国民福利待遇。”

斌点着头,慨叹着人家祖上的深谋远虑。自己富起来不说,还带着子孙后代一起享用绵绵不尽的福泽。离开祖祖辈辈耳鬓厮磨的穷乡僻壤,定居摩肩接踵的灯红酒绿的G国,这是多少精英秀士奋力拼搏鱼跳龙门去追求的终极目标。而这些,通过兴风作浪,大破大立,财源滚滚,他们很轻松就搞定了。孔方兄才真正有高见哪!

老陈看出斌的情绪不自然,便安慰他说:“别想入非非了。咱们没有那两下子,吃不了那碗饭,还是老老实实当我们的孩子王吧。出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吃的心安,睡的觉甜。老家常转转,爹娘常看看。生,对得起这片地;死,对得起这片天。”

“对!”斌看着窗外的一片竹子,说。

领导来了通知,说局里要开大会,每家学校去一部分教师聆听,老陈和斌两人中得去一个。斌说我上午还有两节课,现手一把抓,调不开,辛苦老同志一趟吧。老陈拍拍胸脯说没问题,我回来给你传达精神。

下午老陈没有回来。第二天一早上班,老陈见了斌,关上门,神神秘秘地说:“出事了!咱局里出事了。局长他——”

斌一愣:“怎么了?”

局长换了个新面孔,不姓姜了。

“怎么拿掉了?——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说倒就倒了,不可能啊?”

“从局长千金这儿引发的……”

“去G国生的孩子。那边人工服务忒贵。局长千金没有绿卡,不能进正规大医院待产,只好偷偷摸摸入境,暗地里找个小诊所接生。谁知小诊所资质不过关,医生护士业务不熟练,引起了大出血,闹出人命来了……”

“啊?”斌吃了一惊,想象着局长千金花容失色的脸,横尸产房的景,好像天上飞来飞去的孔雀,仪态万方,优哉游哉,猛可里一声枪响,一头栽倒下来,不动了。

老陈没有理会斌的神态变化,继续说下去。

“这个引起了国际纠纷,直接牵扯到咱们市咱们局咱们学校。一路追查下来,拔出萝卜带出泥,老蔡的事发了,姜局长的事发了,来了个一锅端!”

斌来回地踱着碎步,不停地感叹着,好像把这件事从头捋到尾,又从尾捋到头。

“忽喇喇高楼起!忽喇喇大厦倾!忽喇喇黄泉近!”

老陈边收拾办公桌,边总结性发言。

“还是我说的对吧?——还是自己的饭好吃,还是自己的爹娘最亲!欲望如海,沟壑难填啊!”

斌站住了,望着他:“老的,现在不眼馋人家的山珍海味了吧?不羡慕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吧?”

“本来我也没动心思。你以为大中华、茅台酒、海参鲍鱼就把我收买啦?——太小瞧我的定力了!”

“到时候我结婚,肯定没有这些,弄些鸡鸭鱼肉给你吃就不错了。你去不去?”

“去!肯定去!就是喝碗红糖水,我去了也觉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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