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帮个忙

夏日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天上一片繁星，一眨一眨的，是瞌睡人的眼。院子门口的老槐树底下，一张高粱秸皮编成的席子上，并排睡着三个孩子，盖着一张粗布被单，正甜甜地做梦。空中不时有蚊虫飞来，攻击着幼小无知的人。困倦了的妈妈手中的扇子时而摇一下，帮着驱赶。

席子一头卧着的小黄狗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嘴里发出呜呜声。一会这呜呜声变成了清晰的吼叫声。迷迷糊糊的妈妈伸出手，用蒲扇打了它一下：“都睡觉哩！别叫。”

然而小黄狗不明事理，仍然汪汪个不停。妈妈终于醒来了，揉揉眼睛，顺着狗叫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发现门口蹲着一个人，从轮廓上分析，依稀可以辨出是个女人，便定了定神，盘问起来。

不大一会，妈妈起来打开了院子的栅栏门，把那抱着孩子的女人引了进来。孩子放在了席子上，盖上被单继续睡。她也睡不着了，陪着那彻夜无眠流浪在外的人絮絮叨叨地述说着不平。

天亮了。经过妈妈不停地抚慰，平静下来的女人也疲惫地闭了会眼。妈妈轻轻起来去做饭，比平日多添了一瓢水。

饭熟了，妈妈喊大家起来吃饭。孩子们惊奇地看着家里多出来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不但堂而皇之地睡觉了，还凑在一起喝起了稀粥。看那女人，一脸泪痕，也不知道洗，头发乱蓬蓬的，像个草窝。妈妈帮她洗了脸，梳了头，吃饭后亲热地送出门去。

大家看着妈妈，眼睛里带着问号。妈妈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感慨：“你说说，刚好就蹲在咱家门口不走了！深更半夜的，又困又乏的娘俩，谁见了谁不可怜呢……”

孩子们都不言语。和她们相比，咱们幸福着呢！虽然刚能填饱肚子，毕竟有个家，有妈妈在身边。

善良的妈妈用无声的行动，把悲天悯人的情怀栽种到每个孩子的心灵里，使得他们在开始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就走上一条心安理得的路。这条路上虽然没有鲜花和掌声，但温暖的阳光充足地照着，催动着他们生机勃发，活力四射。

说起活力，三伢子可是最皮的一个。挖坑找知了猴，掏出小鸡鸡泚蚂蚁，翻过墙头去捉蛐蛐，想起一出是一出，几乎没有安生的时候。两个姐姐在妈妈的指点下，跑来跑去，帮助干活，还不时拿眼睛瞅着弟弟，留着他做的好事，随时禀告妈妈。

一眼没看见，三伢子溜出去不见。大家都忙着，谁也没有注意。等想起他来，茫然四顾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庞然大物：一头驴！不知谁家的，跑进来了，跑到柴草垛前，蹶着屁股，咀嚼得正欢。

妈妈听见了女儿的喊叫声，出来看了看，安排关紧栅栏门：“不像是咱村的，也不知人家有多着急呢。别让它再到处跑了，在这儿吃吧，等有来找的牵走……”

本来还有一地活的妈妈破天荒没有下地，宅在家里收拾。半晌时间，有人惊喜地在门口喊：“过来吧，都过来吧！驴跑到这家来了。”

妈妈出来赶紧开了门。一脸疲惫的中年汉子自我介绍说是东村任庄的，不小心让驴跑了，多亏了你，帮我看住了它。要不然，还不定找到什么时候呢！

回应着那人感激不尽的眼神，妈妈轻松地一笑：“刚好跑到我家里来了，帮你看了会。也吃得差不多了，牵走吧，拴仔细喽。”

望着人和驴悠晃悠晃离去的背影，回来看驴的三伢子仰着小脸问妈妈：“咱怎么不留下？又不是偷的，它自己来的……”

妈妈捧着孩子的小脸，亲了一下：“留下了和偷又有什么两样？——不是自己的东西，吃到肚子里良心会坏掉的。”

孩子们望着妈妈，觉得听懂了话的意思，又觉得没有听懂。

地里的棉花都结了果，依次不等地裂开了嘴。远远望去，好像一片一片的灌木丛中星星点点开满了白花，又像大片大片的白云堆到了地上。农人们都忙了起来，家家户户下地摘棉花。大姑娘和妈妈一起干活，二姑娘被安排在地头看守收获的棉花，兼职看守着淘气的弟弟不要乱跑，尤其是不要下到河里玩水。

三伢子是个不安分的主，他对妈妈的横眉竖眼早已见怪不怪了，领教过屁股上打板子的手段。现在，他嘴上答应好好的，可心里还是耐不住痒痒，同时偷偷地许诺小姐姐，他捉住了好东西，一定分她一半。在同样的无聊和渴望中，小姐姐默许了他沿着小河边捉青蛙，找蚂蚱，两眼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离开，生怕他出万一。

过了一会，二姑娘内急，看着弟弟离水还远，不会掉进去，便急急忙忙跑进棉花地里去小便。这当儿，小黄狗猛然间汪汪起来。等二姑娘慌里慌张跑出来看的时候，发现弟弟不见了，顿时吓坏了！

“妈妈！妈妈！俺弟弟不见了！俺弟弟不见了！”

妈妈离这头很远，一时没有听见。等听见跑过来的时候，早有人从一米半深的河水中，捞出来了三伢子，放到岸上了。

妈妈气得要打二姑娘。二姑娘噙着泪闭了眼等待着。然而巴掌最终也没有落下来，原来妈妈跑去抱三伢子了。

没有捉到小鱼的三伢子喝了两口水，没有什么大碍。妈妈放下心来，转身正要对救他的人千恩万谢，一抬头：

认识！就是他的驴跑到自家里的。

“是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孩子就没命了！”

“谢啥哩！也是刚好走到这儿，就看见孩子掉进去了。谁还不有点麻烦事呢。”

放眼看去，那头驴拉着一车砖，静静地停在河那边的路上，正等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赶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