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暮霭沉沉的夜晚，一曲悠扬的歌声飘进了千家万户。

饭菜已经热了两遍了，爷俩还是没一个人动筷。王大爷首先打破了僵局。他心疼地看着儿子，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吃饭吧，儿子。”

王海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老爹：“爸，你先吃吧。我不饿。”

“傻儿子！中午就没吃好，晚上还能不饿？快吃点吧。爸心疼你啊。”

“我就是不明白：素芳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却偏偏跑过来看你，又偏偏看到了我！”

“你别再提她了好不好？”王大爷说着开始哽咽了，哆嗦着抓住儿子的手。“她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爸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就守着爸，安安稳稳过几年日子吧！爸想你，做梦都盼你回来。你回来了，什么也不用你干，愿意学点知识，学点技能，你就去学。爸一天三顿伺候着你。只要你在身边，好好的，爸就高兴。”

王海望着老爹饱经风霜的脸：“唉！您老人家也瘦多了。都是儿子拖累了你。”

“哎，要不是素芳整天跑来照顾我，我怕过不了那一关哩。嗐！怎么又扯起她来了！——老糊涂了。”

“又是素芳！”王海脑子里不由得又闪现出了那个秀丽的身影，那双深情脉脉、思绪怅然的眼睛。这个人，从四年前就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现在已做他人妻，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吃完饭已是十点多钟了。王海拄着双拐站了起来，艰难地走回房间去了。王大爷默默地看着儿子回房，默默地走进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拉灭灯，拿起墙上挂着的手巾，捂住了脸，嘴，身体顿时抽动起来。等他把手巾拿开的时候，上面已经是湿漉漉的了。

王大爷把手巾拧了拧，擦干净脸，回到床上躺着，想着儿子的心事。窗外，柔和的月光照着大地，没有一丝风，静谧极了。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光景，只听得屋子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听见了敲门声。王大爷站了起来，又擦了擦脸，走过去问：“谁呀？”

“大爷，是我，我是刘喜。你开开门。我有急事找你。”

王大爷开开门，把刘喜让到自己的小屋，劈头就问：“新婚之夜，你不在家陪着素芳，跑我这儿干什么？”

“我就是为她来找您。我看素芳有问题。”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素芳多贤惠的一个孩子！又懂礼貌又勤快，还会体贴人。大爷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你小子却嫌弃她！我告诉你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大爷，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素芳今天喜气洋洋地来您这儿，回去了以后却无精打采，到家像换了个人似的。晚上客人都走了以后，我进了房，发现她独个儿坐在桌前发呆，还莫名其妙地掉眼泪。问她什么也不说。问极了，就朝我发火，让我别烦她。我只好让她自己在新房里歇息，自己出来了。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感觉和你老有牵连，于是就星夜赶过来了。”

王大爷愣住了，继而沉默不语了。

刘喜说：“大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不想让素芳跟着我背一辈子思想包袱。”

王大爷摇了摇头：“大爷为你好啊。——你回去好好哄哄她，过几天我想她就会好了。”

“大爷，这么说，您老人家还真有话瞒住我？求求您了！给我说出来吧！快把我急死了，急疯了。大爷，不管是什么情况，我男子汉大丈夫，都能挺得住。”

王大爷还是摇摇头说：“好事多磨，时间一长就好了。”

刘喜突然想起了什么：“大爷，今天素芳和我来，看见王海兄弟了！”

“对啊。他复员了，回来了。”

“王海兄弟还没有对象？”

“他两条腿都截没了，上哪儿去找对象？”

“素芳和王海兄弟，原来是不是一直很要好？”

“我说刘喜啊。你不用考虑这么多。——回去好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吧。——大爷祝福你们。”

“大爷，是不是这样？您老先告诉我。我说了，不管什么情况，我都挺得住。我不想让素芳痛苦一辈子，也不想让自己痛苦一辈子。“

在刘喜的再三追问下，王大爷终于给他讲述了王海与素芳的恋情，讲述了两年前在实弹演习中，王海为了掩护战友，发生了双腿致残的故事。回来以后的王海，为了不拖累素芳，欺骗她说自己在部队提了干，另攀高枝。

刘喜听了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一时间房间里没有声音。过来好大一会，刘喜说话了：“王海兄弟是一个英勇的人，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停顿了一下，他又说，“看来，我是第三者插足了。”

“你说什么！”王大爷吓了一跳，“怎么这么说！傻孩子！素芳现在是你媳妇啊！”

“素芳本来和王海兄弟青梅竹马，两人彼此心心相印，我应该成全他们，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点风格，我还是有的。”

王大爷眼睛里射出光来，继而又熄灭了。他想了想说：“孩子，死了这条心吧。你这份情谊大爷领了。就是你愿意，素芳也不会同意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大爷，您老放心。素芳的工作我去做，保证没问题。王海兄弟呢，我想我跟他谈谈，给他通通思想，也不要以为自己是包袱，不敢去爱。这么晚了，明天我一早过来……”

话未说完，门开了，王海拄着双拐进来了。

刘喜站起来，扶住了王海：“好兄弟！”然后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向你学习！”

王海脸上挂着两行热泪，王大爷激动地又拿起了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