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窗外是寒冷的冰封大地,火车由北向南不停地行驶,老张呆呆地坐在车厢里,茫然无绪地望着窗外。
说真话,哥哥和嫂子待自己真好!真想一下子把六十年的亲情补回来!哥哥的心思,就像东北山林里的寒气,几乎成了有形的了,硬邦邦地甩给你看。每想到这儿,老张心里就热乎乎的。
可眨眼间,他的脸上就晴转多云了。一直没有来往,毕竟生疏的很,四个侄儿和自己没有一点感情,说的做的全都是客情。老张在他们跟前,就是一只嗡嗡飞的蜂儿,掉进了玻璃容器里,感觉眼前是光明一片,但总是有一层有形的东西阻挡着过不去,领受不到一点温度。
唉!俺那死去的爹娘啊,为什么当初单单把我送人了呢?要死一块死,要活一块活啊?看着是把我送给了大户人家,不缺吃,不缺穿,可现在兄弟姊妹相见了,咋觉得隔着一道墙,就是到不了一块呢?
那个潘家庄的老爹,我伺候到八十九,没病没灾,安安稳稳地走了。他家七辈单传,到我这儿就断了香火了。可怜我呆在这个家里,因为成分不好,跟着受批斗,错过了好时候,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你说,我现在能上哪儿去?
火车驶进了关里,离家乡越来越近,老张的乡愁越来越浓。
哪里是家?还是回潘家庄?可那里也没有什么近人啊!一个小院子,两间小屋,冷冷清清,凉锅凉灶,自己不咳嗽,就听不见人的动静。——这次听说哥哥要接我过去住,外甥少安忙不迭地送我启程——看来他姥爷已经入土为安,我也没有什么用了,他们也都想甩掉我这个包袱了!
唉!想到这,老张的眼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为人家忙碌了一辈子,最后落了个无家可归!他擦干了泪,抬头向车窗外望去:几片发黄的树叶正在寒风中四处飘舞,不知落向何处。
一声长笛,火车到站了。这时的老张再一次想起了老姐姐,心想还是去她那儿吧。她腿脚不灵便了,可心里还总是惦念着我呀!就去投奔老姐吧!自己的腿脚还利索,还能侍候她几年,老姐弟俩相依为命吧!
“天生就是个侍候人的命!”老张咕哝着,慢吞吞地走下了火车。
咦!眼前怎么站着一群人!这些不是潘家庄的乡亲吗?一个个还看着自己笑。这个不就是外甥少安吗?还有一个红字幅,字儿亮亮的,“欢迎舅舅回家。”
少安招呼媳妇和女儿,接过了老张的行李:“潘家庄的爷们,和我们,都来接你回家来了。您先回去歇一歇,再做决定?还是直接跟着我们走,去住在一起?”
老张的眼里又流出了浑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