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空气中氤氲着喜庆祥和的气氛:远远近近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雪花纷纷扬扬地洒着;地上到处是人们互相串门拜年留下的脚印,犹如一串串祝福的话语,看不见开始,也望不到尽头。
东风和南风弟兄两个给宗亲长辈、街坊四邻拜年回来了,踏脚进门的时候,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进了院里。
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院子上空的“天灯”熠熠生辉。大红的对联喜气扑面。堂屋正中央,悬挂着刘老汉的列祖列宗家谱,上启曾高祖,历经高祖、曾祖、祖父,再到他的已逝双亲,每逢春节,都在这里奉祀祭奠,花糕、果子、点心摆了半桌,蜡烛、香火交相辉映。
供奉的香快燃完了,刘老汉正在换香,就着烧了一把纸钱。看见两个儿子完成了拜年的任务回来,心里担心他们久在外地工作,时间久了会数典忘祖,于是他趁此机会,打开了话匣子,又讲起了家族史。
翻来覆去的话语不知听了多少遍,东风和南风还是规规矩矩地坐下,恭恭敬敬地接受传统再教育。
刘老汉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末了,他说:“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勤勤恳恳,、本本分分过日子,从不张狂,从不招惹是非,人前背后,都是叫人伸大拇指的。不像贵岗家,依仗自己两儿两女,特别是两个儿郎,五大三粗的,说话搁人头顶上。那年后街三爷去世,我过去主事,吃饭安排桌位时,他不满,爷仨当时就要对我动手。那个二小子更混,还掏出刀子比划比划……”
正说着,忽然门口人影一闪:有人进来拜年了。刘老汉慌忙站起,拿了烟迎了出去。
一看正是贵岗!刘老汉愣了一下,脸色旋即恢复了正常,边笑边掏烟递过去:“贵岗兄弟,你也六十多岁的人了,有孩子过来拜一拜就行了,怎么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贵岗双手推着辞烟,一边忙不迭地施礼,下跪,叩首,收礼,一边面露凄色地答话:“唉!老哥呀,我不来行吗?那个东西他谁家也不去拜年,我今天到现在还没领受他一个头呢!——可能还没起床吧!”
刘老汉看了儿子们一眼,拉贵岗进了屋:“来,兄弟,坐下,坐下烤烤火。东风,给你叔点烟。南风,倒茶。”
贵岗抽了两口烟,吐了个不方不圆的烟圈,抬头看着东风南风,羡慕地说:“大哥呀,看你这日子过的,这才叫甜!两个孩子都出息了,谁见了你不敬?——我那叫什么日子!抬不起脸来!说是和你一样,也俩儿子,小东西蹲了监,还电死在里面了。——作孽啊!”
刘老汉连忙截住话头:“大过年的,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干啥!——大孩子不是春节前回来了吗?还有小强,团团圆圆过个年吧!”
“回是回来了,可整天见不着人影。出去两年了,我也没见他挣回来一分钱。你离婚了,还有小强啊,就不过啦?——唉!都怨我呀!子不教,父之过啊!”贵岗低着头猛抽烟,一脸懊丧。
南风把水端了过来:“喝口水吧,叔,别凉了。”
贵岗接过来,抿了一口:“心有多宽,路有多宽。还是你爹看得远呐……”
刘老汉慢慢抽了口烟,悠悠地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往后就和睦了。一乍没有四指近,咱们还是一家人嘛。”
两个老汉敲着边鼓,说落着过去的陈谷子烂芝麻。又坐了不多时,贵岗起身告辞——日子过得不舒坦,太阳升起来才出门拜年,还有几家没走到呢!
送走了贵岗,刘老汉转身叫住了儿子:“我说你们两个,也去贵岗家拜一拜吧。——多年不走动了,现在人家都上门了,咱不能不去,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家也有家谱,也要行礼磕头的。”
东风和南风像被钉子钉在了那儿,纹丝不动,还笑了起来。老头子脸一沉:“怎么?不愿意去?”
“没敢告诉您老,刚才我们两个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刘老汉看了看东风,又看了看南风,脸色变得慈祥起来,“这俩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