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血与火的年代。饱经苦难的中国人,刚刚从屈辱中抬起头来,建立了自己的共和国,坐下来喘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水,笑盈盈地看着万象更新,便有那狼子野心的敌人,张牙舞爪,蠢蠢欲动,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
我们从苦难中走过,见过多少风风雨雨,再大的风雨也不怕,我们不会被吓趴下,大不了再搏斗一场,用智慧和勇敢敲掉那白森森的狼牙。
怀揣着祖国人民的希望,子弟兵们跨过鸭绿江,进入伏击敌人的阵地。
那是冰天雪地的日子,他们在寒风刺骨中悄悄前行。风卷着雪花,肆意地扬进衣领里,裤腿里,袖口里,冰凉冰凉。脚上的鞋,踩着雪水化成的泥泞之路,一步一滑,不多时就湿透了,磨烂了。握着钢枪的手冻得失去了知觉,脸蛋冻得发紫,嘴唇发青。快跑几步,活动活动,使身上暖和一些。把裤腿扎起来,找点烂草叶绑在脚上鞋上,继续日夜兼程。比这还艰难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这点苦是打不到英雄汉的。
饿了,咱们也不去叨扰当地的百姓,掏出各自的炒面,就着雪吃上一把;困了,抱着枪就地迷瞪一会儿,一只耳朵还在放哨,时刻准备着狠狠打击这些耀武扬威的敌人。
王师长的指挥部就建在离前沿阵地二百米的小山洞里。他不时地走出来,站住洞口,用望远镜观察着蜂拥而至的敌人,指挥若定,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敌人潮水般退去了,战场上一时沉寂。沉默,常常是爆发的前奏。不多时,震耳欲聋的响声连排响起,敌人的大炮发起威来,如同暴风骤雨,一发发炮弹在我军阵地上炸开,顿时硝烟弥漫,对面看不见人。
通讯员按照首长指示,挨个战壕里边跑边喊:“注意隐蔽!注意隐蔽!炮停了出来!炮停了出来……”
炮声终于停了。不等硝烟散去,子弟兵们纷纷从泥土中抬起头来,拉开枪栓,把仇恨的子弹射了出来。
通讯员被炸开的炮弹片崩伤,血流不止。他跑过来找卫生员,没有找到,却发现指挥部所在的山洞不见了!
“王师长!王师长!警卫员!警卫员!”通讯员顾不得自己的伤痛,连忙凭着记忆寻找洞口,边找边喊。
应该是这儿!他连忙蹲下来,伸出冻得红肿的双手,不管不顾地开始挖土。血水从他的身上手上流下来,点点滴滴,混在泥土里。
跑过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拿着小铁锹使劲铲土,原来是警卫员。他边挖边哭边喊:“师长还在里面!师长还在里面!”
敌人被打退了,身心疲惫的战士们或坐或卧或躺,就地休整,以备不虞。听说师长被埋在洞里了,附近的战士纷纷跑过来,出一把力。
通讯员已经把情况汇报了上去。彭总直接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王师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埋着的土被一点点扒开,一寸一寸的挖深。大家急不可耐,而又小心翼翼,希望下一层就是王师长,更害怕不小心伤害了他!
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厚厚的土层中没有传来一点生命的气息。即使埋在底下,得不到呼吸,现在怕也没有希望了!战士们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沮丧。吴军长眼含热泪,开始撰写王师长已经牺牲的报告。
工兵连长还在痴痴地想着王师长棱角分明的脸,回味着他温暖亲切的话语,点点滴滴都涌到了心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点点滴滴钻进干渴的泥土里。
他擦去了泪花,唏嘘着站起来,手一挥,从脸上飞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工兵连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苍蝇。
两只苍蝇,在眼前飞来飞去。一会儿,苍蝇钻进了一个泥土洞口。——正当他发怔的时候,两只苍蝇一起,又从洞里面飞了出来。
“苍蝇!——洞口!——空气!——王师长!”
“王师长还活着!同志们,别松劲,朝这儿挖!”工兵连长激动地大叫起来。
一时间人情激奋,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五六个小时后,山洞里面渐渐宽敞,地上躺着可爱的王师长,大半埋在土里,双腿被巨石压住,剩个脑袋露在外面。他早已昏迷不醒!
大家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把师长抬出来。卫生员早已围了上来,为他检查伤势。工兵连长连同几个人,半跪着围着他,一边轻声地呼唤着,一边着急地盯着他的眼帘。
经过了三十八个小时的生死辗转,虚弱的王师长终于睁开了眼。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警卫员赶紧找了点水,给他湿湿嘴唇。
大家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欢呼起来,一个个像捡了金元宝似的望着他。
王师长露出了一丝微笑:“都还好吧?”
“还好!敌人被打退了。和你在一起的两个参谋也救出来了。”
王师长点点头,闭了一下眼,又睁开了:“这帮孙子,害得我睡了一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