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

有本事的人找对象，就像粘知了，一粘一个准。没有本事，空有一副好皮囊，中看不中用，找对象，就得看时运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俗话称之为缘分。东子找对象就属于后者。自己没有能耐，工厂打工挣钱，虽然收入不错，可在女孩子面前，头发丝系豆腐——提不起来。为了给他说媳妇，家里盖起了两层小楼，装饰的金碧辉煌，可是凤凰迟迟不进窝。看着年龄上下的小伙子都抱着孩子出来了，把他父母急的如同两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到晚不停地访东家，问西家，哪里有朵花，愿插自己家。

其实还真可以说缘分不到，或者说自己儿郎不开窍，拿捏不准和女孩子之间的关系。东子原先谈过一个姑娘，也曾眉来眼去，两个人甚至发展到了形影不离，同床共枕的地步，可是一提结婚，脚步就被困在了围城里，不得出去。贪婪风景的姑娘望而却步，再逼紧了就逃之夭夭了。大家都很惋惜，解嘲地说不是自己碗里的菜，然后紧锣密鼓地另找下一家。可街上的人都见到了东子和姑娘出双入对，闻听东子接着找媳妇，心里的祝福就发生了质的改变，变成了对东子这孩子人品的怀疑，闲谈碎语风吹几里，东子的形象在周围一片的村庄里大打折扣，这下媳妇更难找了。

看着东子一天比一天郁闷，好像关在笼子里的小兽，不停地转来转去，东子爹妈就甩钱给他，出去找乐子去，和几个不错的小哥们一起耍去。于是礼拜天，东子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骑着电动车去找他们喝酒，喝了酒去卡拉OK唱歌。这一群青春年少儿郎，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龄，一个个竭斯底里地发泄，惊得旁边一群来耍的姑娘们一惊一乍，不由得伸长脖子张望，看看都是何方神圣。

天下许多事都是由于好奇促成的，缘分这玩意也是。由于受到了异性的关注，身体里如同注射了兴奋剂，这帮小伙子忘乎所以，吼得轰天黑地，然后在异性目光的注视中，带着一天的陶醉，施施而归。不料返回途中，一个小哥们由于酒劲未退，加之路况不明，一不小心，骑到沟里去了，摔了个四仰八叉。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歪歪扭扭地停了车去扶他，可本身就没有筋骨，怎么还能把他拉起来呢，况且一动他他就叫唤，杀猪一般。望着几个不知所措的哥们，东子还算清醒，还算冷静，拿起电话，通知家里的人来接。在卡拉OK厅去耍的那群姑娘们也恰巧经过，看见几个小伙在沟底围着一个人躺在地上发呆，知道出事了，忙停下车过来搭把手，把车扶正，把人抬上来。东子他们感激不尽，甜言蜜语喷薄而出。姑娘们又羞又美，正待离去，多了一个心眼的东子朝着那个多看了自己几眼的姑娘要了个电话，说是改日感谢他们，算是埋下了伏笔。

后来，东子加紧了攻势，不到半年，加了电话号码的李萍就答应了做他的女朋友。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一年之后开始谈婚论嫁。李萍虽然心给了东子，可是还想着风风光光地正式过门，掐指一算，连正式聘定，换书，迎娶，下来一包在内需要二十多万哪！东子父母一听，头嗡嗡的像群蜜蜂在飞，不多时肿得大了一圈。以前攒的钱盖了房，买了车。自己两只老蜜蜂辛辛苦苦打工一年，满打满算十万块钱，现在还有十多万的缺口，上哪弄去？抢银行也没有这么现成！

东子爷爷听说孙子商量婚嫁的事，乐呵呵地过来了，还没等美呢，先被浇上了一桶凉水。老头子连连叹气，隔山打牛地指责李萍父母，闺女都怀上人家的种儿了，还厚着脸皮赚彩礼；埋怨李萍不懂事，这孩子不是自找麻烦么？拉了饥荒，结了婚不得慢慢还么？接着又哀叹自己没能耐，看着儿子儿媳妇都愁白了头，比拿刀割自己还难受。

然而事情不办不成，李萍和父母一样，都是犟牛筋，要求不达标，绝不进家门。夜里老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量了半夜，最终拿出了章程。第二天一早，他安排东子爹娘，先到东子姥姥那里去一趟，看看能借出来多少，他自己则三拐两拐，目不斜视地去了大侄子家。

大侄子一家人正在吃饭，老的小的五六口凑在一个桌上，热热闹闹。看见老叔进来，赶紧起来让个座，这边三下两下扒拉完饭，给老叔沏茶，点烟。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大侄子的孙女：“多可爱的小肉墩儿，几岁了？”

“三岁了。让老爷爷抱抱。——问老爷爷好。”

“老爷爷好！”

“哎！真乖小宝贝儿！”老头轻轻地亲一亲小脸蛋，像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瓷器，然后转过脸来。

“现在多好啊！你们一家多幸福啊。年轻的一对知道过日子，你们老两口也不多事，还能帮扶他们，照看孩子……”

大侄子接过话茬：“多亏了你叔。要不是你大力撮合，我哪有这个家！”

侄媳妇削好了一个苹果递过来：“吃苹果叔。——当初家里真穷，吃了上顿没下顿，谁能想到今天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摊上我侄子这样的男人，你就等着享福吧！”

“可不是！看着孙女一天一个样，我睡觉都能笑醒。”

老头一点点把话题引到了东子身上：“唉！越看你这日子和和美美，我越觉得东子爷俩不争气！”

大侄子慌了：“怎么啦叔？他们又惹你生气啦？”

老头借此由由，顺势把东子和李萍的事摆了出来，并绘声绘色地演绎了儿子两口的茫然无措。

大侄子一拍大腿：“你不早说！亲帮亲，故帮故。——把我今年打工挣的三万块钱拿出来，给咱叔——晚一会，我就去存银行了。”

老头把钱装好，又闲聊了几句，告辞出来。一炮打响，旗开得胜，这下老头更有了信心。于是他走向前街，去了二堂侄子家。

这个堂侄子的爹，是东子爷爷的叔伯兄弟，前年得了个快病死了。当时年轻人都在外打工，家里唱了空城计，是东子爷爷拉着他去的医院，又从医院把他拉回来。缘于此事，二堂侄子一直铭刻于心，念念不忘，这也是东子爷爷登门求帮的底气。

果不其然，人心都是肉长的。二堂侄子痛痛快快地帮衬了两万，还再三追问够不够，不够的话，立马去镇上的银行里取出死期。东子爷爷见好就收，不多缠绕，免得引起反感，连连表示感谢出来，马不停蹄，奔向下一个目标。

大堂孙住在后街上，原先这里是东子爷爷的老宅基地，有间破败的小土屋，还长了一大片白杨树，郁郁葱葱的。东子爷爷原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能使用上这些白杨树，打口好棺材，风风光光送自己出门儿。当年大堂孙急着结婚，没有地皮盖房子，求告无门。东子爷爷主动站了出来，让他在这里盖了房，成了家。这些白杨树也一并送与他作了梁檩，一个子儿不拾。现在听着东子兄弟谈婚论嫁正等钱用，不等张嘴，就到银行把不到日期的钱取了两万出来，亲自送到东子门上。

所以东子爷爷登门的时候，大堂孙家也正好铁将军把门。老头心里一边猜思，一边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心想上班去了？赶集去了？还是听说要借钱躲出去了？越想越觉得他躲出去的嫌疑越大，心里就开始感叹人心不古，天底下哪儿都有白眼狼。

大堂孙也吃了个闭门羹，只得转身往家走，两人正好中途相遇。听见大堂孙招呼自己，东子爷爷赶紧调整思绪，推出一张笑脸来接话。大堂孙不打诳语，直奔主题。

“听说俺东子兄弟要办喜事，我帮不了大忙，这两万块钱，您老先拿去应应急。”

东子爷爷接了钱，心里暗暗地埋汰自己，一面笑眯眯地回家交差。这时东子爹妈也回来了。看在女儿女婿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任劳任怨为自己做马牛的份上，东子姥姥大发善心，偷偷地拿了五万给他们，对外则宣称就帮扶了一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东子舅舅和两个姨又吃醋又上火的。

东子的大姨和二姨也听说了这事，帮急不帮穷，一家拿出一万，锦上添花。

算了算，钱够了，还冒个尖儿。一家人心情大好，好像艳阳高照，春风十里。东子爷爷坐定神闲，捋着胡子，望空推演着人情世故：“这些人都架你的势，都是你生命中的恩人，贵人。什么时候，你都不能忘了这些给你抬轿子的人。这样，本周三晚上，开个宴席，通知这些人过来，先行答谢一下，顺便帮你出出主意。人多心眼多，参谋一下，怎么样把婚事办的漂亮。”

老头把脸转向了孙子：“小子哎，都是为了你啊！你可得有心哇！不用打电话，挨个上门去请他们来做客。到时，你还得亲自一个个斟酒，倒茶，表示你的心意。”

“好嘞爷爷。您放心吧。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