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的这几天,我常常在想,亲情是什么?一幕幕的片段在眼前播放,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这些影像剪不断,理还乱,乱云从容,织就一道血浓于水的风景。
我的仁叔,年轻时孔武有力,性情刚烈,家有三个热血儿郎,一个个血脉喷张。儿郎成年以后,父子关系比较紧张,曾经为了某事,大儿郎不服气,贸然顶撞,惹得仁叔勃然大怒,拦腰抱起横摔地上。从此父子出行相让,水火不容。某天大儿郎与邻人发生口角,叫骂正酣,闻听此声的仁叔抄起铁锨,夺门而出,护犊之情跃然纸上。
我家老爷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为了一代比一代强,吃糠咽菜也要省出钱来供我和二弟上学。我小时候特别淘,上蹿下跳,无事生非,曾经把存款单当作好看的花纸拿出去炫耀,差点惹了大祸。年轻气盛的老爷子把我关在屋里,用皮带一顿胖揍。从此在他面前,我就成了战战兢兢的小老鼠。终于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终于挣钱了,老爷子也扬眉吐气,挺起胸脯街面上站了,不用低三下四求东告西借钱贷款了。他的脾性比年轻时更桀骜,做事更加乖张,越来越感觉我们长大了,他反而变得不懂事了。为此也辩论过,争吵过,红过脸有两年时间井水不犯河水。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岩石不断风化,土层越来越厚,亲情像春风入夜,润物无声;像春雨如油,滋润得越来越厚实。现在感觉他越来越亲近。近年来他走路开始摇摆,言语开始颠倒,夜里躺下睡觉,不是咳嗽连声,就是悄无声息。我夜里半睡半醒间,听着二老风吹枯枝的喘息,百感交集,常常湿润了眼眶。
我的舅子,是一个没有行止的人,凡是顾头不顾尾,只管自己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到我家里来看望“常驻沙家浜”的孩子姥爷时,就带着一张嘴,干净利索。孩子姥爷过生日,没见他出一滴血。倒是和自己的儿郎一起出游,票子甩得哗哗响。本想跟着舅舅得点甜头的小闺女欢欢,尾随而去,空空而归。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现在他的大儿郎订亲,要二十多万彩礼。舅子两口开始抓耳挠腮,四下里求告。两耳不闻我家事,一心只顾自己身的孩子姥爷顿时开了佛眼,为着此事日思夜想,旁敲侧击地要我做个大好人,捐献几万。我可不是面团,怎么捏都行!管老的是责任,管小的没义务。见我软硬不吃,滴水不进,哭泣之后的孩子妈拿出自己的工资卡,义无反顾地打过去一万。小姑娘惊讶,大姑娘瞪眼。我不支持,也不反对。毕竟一娘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哥哥的日子不好过,当妹妹的也会被扯得心痛。
我的二姐,因为家庭琐事,一时想不开,喝药自杀。二弟连夜赶去,砸了他家。从此秦晋交恶,各奔前程。看着三个孩子孤苦无依,嗷嗷待哺,想起来心就痛。我不忍心她们不但失去了母爱,再失去来自姥家的关怀,于是每每回家探亲,总是拐弯抹角地联系到她们,看上一眼,问一问,给点钱,送些东西,温暖一下,用一条看不见的线拴着她们,拽着她们往前走。现在大外甥女成家了,二外甥女也长大了,各各一家三口来了。看着她们都正常地生活着,像一窝其乐融融的鸟儿,终于可以告慰地下有知的二姐了,心里也高兴。小外甥学业不成,意欲谋技在身,一天到晚瞎晃荡的不争气的爹不闻不问,便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两个舅舅。为了补偿对二姐的亏欠,我和二弟伸出臂膀,托着外甥上一个台阶,去学了厨师。春节来拜年,十七岁的他扎进了厨房,进行了才艺展示,做出了几道菜,有模有样,有滋有味。我和二弟对视了一下,松了口气,看来这个接力棒,我们接对了。
亲情是血,血浓于水。亲情是树,树生各枝,枝开百花,花缀千叶。虽然一树姿态各异,趣味异禀,但毕竟千叶烘花,百花成树,同气连枝。风雨袭来,打湿你我;阳光普照,各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