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

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外面的太阳，热情似火，还像个小伙激情四射，烤得院子里的蔬菜叶如同发酵下的面包，濡软无比。我叫起来正在看书的二姑娘，赶紧收拾行头，奔赴跆拳道馆训练。看她无精打采懒洋洋的模样，知道还没有从与朋友分手的痛苦中走出来。我不点破，只是鼓励她要好好训练。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边做事边思考这个小小的人儿的心事，思量如何帮她破解交往难题。看着自家的小姑娘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博取别人青睐的行动中，结果哭成了花脸猫，捧着一颗破碎的心蹒跚归来，心里着实也不是个滋味。

转眼间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去接她回来。到了道馆，发现二姑娘满面红光，神情飞扬，正和另一个不大不小的丫头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说个不停。她们远远地看见我，大声地喊着爸爸，拉着扯着奔了过来。

“爸爸，这是我同学凡凡。”

凡凡略带羞涩地看着我，半含半吐地问候了一声叔叔好。出于一种保护自己女儿的意识，我细细地询问了一下，这才知道，凡凡原来和二姑娘上学时一个班，现在才开始练跆拳道。在学校两个人就经常说话，现在小学毕业了，又恰好遇见，显得非常亲切，好像炉膛里添了柴禾又浇上点油，感情迅速增温。本来凡凡的课程安排在一点半到三点半，而那颗渴慕友爱浇灌的幼小心灵被520胶水黏住了，再也动不了，痴痴地等候二姑娘五点半训练结束。

我感慨着这个小姑娘的痴情，真的和二姑娘有一比，两个人怎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问凡凡：“你怎么走？”

二姑娘抢着回答：“和咱们一起走，到咱家去吃饭。”

“行啊，”我说，“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不了叔叔，我妈妈要我回家去吃。”

“那我送你回去，都上来吧。”两个人坐在一起，不一会到了她家小区楼下。二姑娘眨巴眨巴眼，看看我。

“我想上她家去看看，可以吗，爸爸？”

我看看手机：“都到吃饭点儿了，不要去了吧？”

二姑娘晃着我的肩膀：“就看一眼，就看一眼，看看她家在几楼，什么样，就下来。”

在我略一犹豫的当儿，凡凡拽着二姑娘的手，两人兔子似的窜上去了。

等了五分钟，没下来。等了十分钟，没动静。我想坏了，这妮子见面熟，给点阳光就灿烂，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想着呢，从幽深的楼栋里飞出凡凡和二姑娘，两个人手牵着手，像被拷在了一起，不分瓣地冲我嚷嚷。

“我姥姥做好饭了，吃面条……”

“她们不让我走！哎——别拽了——疼——”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跟在她们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面带笑容，快步走到我跟前，伸出了手。

“你好，我们是凡凡的爸爸妈妈。”

“你好，你好。”我也赶紧捂手，笑脸相迎。

“你看两个孩子多开心！好久没看到俺家宝贝有这样的心情了。她姥已经把饭做好，盛在碗里了。你就让孩子在这吃吧？晚上我们亲自给你送回家去——你就成全了两个孩子吧，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水落石头现了，山上滚石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带着不好意思的善意，感谢他们接纳自家这个曾经受伤的小心灵。

双方父母留了电话，加了微信。我老婆的号也被索要了去，爸爸对接爸爸，妈妈对接妈妈，共同架起了一座看不见的沟通桥梁。

回到家里，老婆已经做好饭，单等上桌呢。为我开门的大姑娘左瞅瞅，右瞧瞧，觉得事情怪怪的。

“你去接俺妹妹，接的人呢？难不成不知不觉掉路上啦？”

“别提了，半路有劫道的，把她给劫走了。”

“你别吓唬我，她到底怎么啦？”

老婆也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连声问：“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我笑了：“看把你们吓的！咱家小不点走了狗屎运，又换了个女朋友，跟着那女的走了，移情别恋了。”

两人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大笑起来。

“有一套！有一套！西方不亮东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啧啧，这关系网拉的！在学校遭遇了滑铁卢，大风吹跑了一个，又刮来一个，真的叫人羡慕，嫉妒，没有恨。”

“看着你妹妹这点比你强吧？拿得真心换真心，大海里面捞着针。”

“她没我交往的朋友时间长嘛。我们已经十来年了，从幼儿园大班就穿一条裤子了。”

“多交几个嘛。小的时候，父母是你们的腿，支撑着你长大。大了后，朋友是你们的另一条腿，引导你迈向更广阔的天地，融于和谐的人际中。朋友多了路好走嘛。”

“交人要交心，浇花要浇根。我得向妹妹学习学习。”

晚上八点多钟，两个孩子在凡凡父母的护送下，叽叽喳喳跑进了家。以两个孩子为中心，双方心无芥蒂，掏心掏肺，找到了许多共同语言。一道友谊彩虹桥巍然搭就，光芒四射。

不知不觉一起座谈了两个多小时，凡凡父母明天都有要务在身，只得匆匆离去。望着凡凡一家辞别的背影，老婆和大姑娘连连点头，啧啧称赞。

“看这父母，才是真正负责任的家长！”

“抓猪也抓圈。狗窝里什么时候也飞不出金凤凰。”

“对了，妹妹，”大姑娘转头说，“那个芳芳又来找你了，说是对不起。——你接不接受她的道歉？”

二姑娘看着我：“你说呢，爸爸？”

“如果在一起不舒心，总是闹别扭，我看还是不要来往了吧？再说了，”我顿了一下，“我刚刚热情地招待了她，吃饭的时候还有规有矩，点头哈腰，一副温顺模样，就因为我不同意她一个小孩子家的自作主张，两小时后立马翻脸，耍性子，这孩子也太不懂事，太有心机了吧？”

二姑娘点点头：“我不原谅她，不接受她的道歉。——一有事都是我哄她，她从来不哄我！”

“闺女，”老婆趁机也敲打她，“不是挖到篮子里都是菜，要看仔细喽，有些野菜看着好看，不能吃。”

“再者说了，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做。两个人的关系也要一点点拉近，慢慢亲密。发展过速，不能对接的严丝合缝，棱角碰棱角，终究会遍体鳞伤。”

二姑娘点点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你说。只要合情合理，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

“我想明天邀请凡凡来咱家做客！”

“可以，支持。”

“我还想把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转送给她，作为小学毕业的纪念。”

大家笑了：“终于找对人儿了！太多了吧？都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