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

小孩子对于小动物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温顺和气弱不禁风的蚂蚁、蝉，或者摸起来毛茸茸光滑柔软有质感的兔子、仓鼠、鸟儿、猫狗等等。和这些小动物经常呆在一起的孩子，一方面有高大威猛的自身优越感，另一方面又对小动物的行为举止有着一种不着危险的兴趣，进而去探索它们，生出怜悯恻隐之心，义不容辞地去保护弱小者，显示出生之为人的万物灵长之至位。

我家两个姑娘就对猫狗有一种天然的亲昵心态。看那一身茸茸细毛，如身上秀发飞舞；肉嘟嘟的脸蛋四肢，如母亲温暖如春的双手，定定的目光欲拒还迎，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摸，幼小的心灵很快与之打成一片，如影随形，乐在其中。所以只要看见满地跑的猫儿狗儿，姑娘眼珠子就放出光来，那股热心劲犹如蜜糖，一波一波抛洒出去，逗引得猫儿狗儿围着她们撒欢儿。

我希望孩子们多亲近小动物，建立起人和动物之间心灵沟通的桥梁，也因此养过鸭儿，鸡儿，兔儿，但没有猫狗。较真起来讲，猫狗和人接触得太紧密，很容易传播疾病，特别是被猫挠一下，被狗咬一下，必须马上去打狂犬疫苗，还让人心里一直悬颤颤的，唯恐不小心中了“头彩”！鸡鸭兔就放心多了，姑娘们亲而不近，每每都是临池赏景，隔岸观花，大可不必心之揣揣的。

然而人容易得到的东西不容易珍惜，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梦寐思服，辗转反侧。孩儿一天天长大，当初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现在已成了求知若渴，铺张伸触，看见猫狗已没有了原先不知深浅的狂呼乱叫，但骨子里还是有一种心有灵犀的亲近感，目光如胶紧紧黏贴，越扯越紧，如蜘蛛丝在空气中荡漾。

十二岁的小姑娘和十七岁的大姑娘终于有点自制力了，在父母的应允下，可以满世界瞅摸猫狗的影子了。看见一只猫路过，不由得奋起直追，同时展开友好外交。猫这东西警惕性很高，一般不肯与陌生人正面交流，常常溜之大吉。后来终于有一只橘黄白相间的青猫入了两个人的法眼，它也恰到好处地摇尾乞怜，欲拒还迎，表示友好了。

现在想来，应该是春节多事时候，原主人返乡探亲了，没有了食物来源，居无定所，野外生存环境又非常恶劣，这小生灵孤苦无依，哀告无门，正巧两个姑娘送温暖来了，从那眼神里就能看出柔情蜜意，何况手中还真有好吃的！瞧瞧自己，进可以吃，退可以走，尾巴摇三摇思考了一番，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白吃谁不吃？

看着橘猫一点点吃了自己丢过去的点心，眼角瞥出的余光一点点柔和下来，掏心掏肺的姑娘们心情大好，又从家里拿出了一些好吃的，香肠火腿都顺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向猫献殷勤。一边有情，一边有意，得了二人关心的橘猫就像寒夜里摸到了暖气跟前，再也挪不动步了。小姑娘拿着食物引着它，经过五次三番地引诱，一根无形的线牵拉着进了我的家门。

橘猫来家了，小姑娘三伏天吃了雪糕，心情极爽。她心里泉水般冒出许多念头，不停地涡涡流淌：给猫找地儿睡，找地儿晒太阳，找柔软物铺垫，找碗碟盛水盛食物，同时大展伸手，藏着掖着把肉啊肠啊装出来塞到猫的嘴里，笑眯眯地看着它吃，不时用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脑袋，好像母亲照顾失而复得的孩子。

自从进了这家门，猫的神经就内紧外松，时刻警惕那不明来处的袭击。外面街上不分青红皂白的伤害太多了，它不得不防。然而小主人心贴心的呵护，让它身心不由得一点点放松下来，好像卸下了一副担子，浑身轻松许多。学习闲暇之余，大姑娘也来看它，慢慢增进感情。看着四个眼睛的大姑娘，虽然橘猫弓起身子竖起眼睛瞧她，但也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和老婆从不把它当外来户，得空抚摸一番，丢嘴东西。橘猫慢慢心情大好，好像树要扎根，开枝散叶，鱼儿进了大海，开始自由游动了。

在这小院子里，橘猫可以走动，可以躺卧，想来随时进门，想走拔步远游，随性徜徉。它走近花草，嗅嗅，伸出爪儿挠挠；蹭蹭这个主人的腿，跑到那个主人跟前叫两声，爱干什么干什么，没谁打扰它。走近笼子，吓唬吓唬兔子。兔子踢蹬着后腿警告着它，一时紧张不安。后来看它闹着玩儿，也就懒得理了。它跑到菜地里，玩玩玉米芯，研究一番塑料薄膜，一会又没了兴趣。看见天上鸟儿飞来飞去，它蹦了几蹦，够不着，顺着树往上爬，心里充满了幻想和憧憬，可惜这手艺不咋地，时间一长抓不牢了，吱溜吱溜滑下来了，不好意思，一旁蹲着去了。

还是躺着的好。阳光像一床透明的丝被，盖满了全身，真舒服呀！正呼噜呼噜梦着吃鱼呢，咦？谁在挠我？一个激灵醒来，正要发作，迎面对上小主人棉花糖般的目光，又软又粘。讨厌！懒洋洋的躺下，没办法，随她吧！

看看橘猫不应和，小姑娘觉得无趣，回屋写作业去了。橘猫来了精神，眯着眼觑个正着，蹑手蹑脚去门缝里钻进屋里了，悄无声息地蹭到小主人腿前，小声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乐悠悠地抱起它，正待亲热一番，被我看见，勒令送出门外，并定了一条高压线：橘猫只准呆在院子里，不准进屋，以防踩着鼻子上脸，后患无穷。

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橘猫终于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位置了，望门止步，不再进去。这期间也曾发狠一去不回头，彻夜不归，结果还是没耻没羞地回来，乖乖地看着主人脸等吃等喝。是啊，有温暖有爱的地方，怎么会没有生机呢？对外斗游四方对内一脸温顺的橘猫也和人一样，向着光明的地方走，改变着自己桀骜不驯的个性，心思一步步亮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