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花儿一样

现在的学校都像花园，从进门开始，高高低低黄红蓝紫各种花色相映入眼，目不暇接。高的玉兰，矮的玫瑰，肥的绣球，瘦的剑兰。时令果树粉香扑鼻，遍地野花蝴蝶翻飞。孩儿们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焉不心旷神怡，与之俱化？

有花一样的校园，也能涌现出花一样的老师和学生。你看，前面“三个面向”雕塑前，一对师生正在亲切对话。校长笑眯眯地步了过去。老师转身点头致意，学生微微鞠躬表示问候。校长眼里全是阳光，洒在这个孩子的身上，脸上。一个个学生从旁边匆匆而过，目不斜视，心里却嫉妒得要命。

校门口，一个送孩子上学的老头已经站立多时，校长和老师对这个孩子的格外眷顾，使他感到愤愤不平。几天后，一条民生热线信息转给了校长。校长不怒反喜，照着上面预留的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正是这老头，姓别，市委宣传部退休老干部。他见过了多少世态炎凉，风云变幻，没承想在这儿见到了如此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所以带着气愤反映了此事，以求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校长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想以此学生的言行作标杆，为全体学生树立一个榜样。回想着自己亲眼所见那个孩子的举止，动静有度，言语得体，文明礼貌的确让人喜欢，值得其他孩子效仿。老别心里的三分火气自行卸去了两分，但又心有不甘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优秀？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吧？”

电话里校长笑了：“不是，不是！恰恰相反，他的爸爸是在苦水里泡大的，艰难其事，终成大才。他爸爸从小教育他要懂得感恩，好好做人，回报社会。”

“哦？”老别来了兴致，“什么时候，你请他来，让我们有幸也见一见他，取取经，学习学习？”

“这个——，只是有些不方便！——我们可以去见他，他来不行。”

“呵？这人架子还挺大！——怎么——”

“不是这样的！”校长赶紧解释，“孩子爸老李是一个残疾人，行动不便。再呢，他事务繁忙，忙业务，忙社会关照，没有多少闲暇时间陪我们聊天。——这样，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先约约他，什么时候方便。他的名字和电话你记一下。”

听了校长的介绍，老别的心里动了一下，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来，难道是他？

那是在汶川地震后的捐献现场，络绎不绝的人们默默地走上前来，倾囊相授，表达自己的爱心与关切。芸芸众生中，大家自觉地为一个残疾人闪出道来。只见他长得奇形怪状，脑袋比身子大，身子比两腿长，走起路来，两条腿还左伸右出，相互扯皮，如风摆荷叶，一步三摇，东向一点头，西向一弯腰，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硬是一步一挪，走了漫长的二十分钟。四周很安静，交互递送的目光里荡漾着一种温暖和敬意。

终于攀到了捐款箱前，那残疾人把自己破烂不堪的包里的钱都倒了出来，零零碎碎，不成体统。他抖抖索索归拢在一起，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一股脑儿投进了捐款箱里。现场委派监事的老别不能自已，抓住他泥垢不堪的手连连道谢。得知小伙子乞讨为生，大难之前有着如此的大义担当时，老别顿时肃然起敬，全场老少不约而同地为他鼓掌。大家帮助他骑上那辆破旧三轮车，行着注目礼，像礼送总统外宾似的看着他慢慢远去。

老别想应该就是这个小李子。一打电话，畅述往事，果然。小李子电话里也非常激动，故人重逢，倍感亲切，他主动邀请老别到公司一叙。

老别怀着别样的心思，次日一早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抬头一看，赫！气派不小：高楼林立，花草遍布，鸟儿枝头间跳跃，蜂蝶花草间起舞。工人们三五成群，匆匆而过，忙个不停。更有几组特殊人员，聋耶哑耶，缺胳膊少腿，走路路不平的，也嘻嘻哈哈地干着力所能及的工作，一脸的心满意足。

老别又惊又疑：这就是小李子的公司吗？他一个残疾人，怎么干成的？他在哪儿？正当他东张西望，想象着小李子会以何种奇特的方式来迎接他的时候，迎面不知时候推过来一个人，边笑便喊：

“别老，好久不见啊！身体还好哇？”

老别吓了一跳，怎么改坐轮椅了？只见小李子蜷缩在上面，看不见胳膊看不见腿，就露出一个大脑袋，像个大冬瓜。再看面目，不错，是小李子！只是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越发显得成熟和稳重了。

到了跟前，小李子老远伸出软绵绵的小手，与老别相握，扭头介绍身后肥瘦适度长短合宜的职业装姑娘：“这是我爱人燕子。”

老别赶紧伸出手去，向这位伟大的女性含笑致意。轮椅转身，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向办公室走去。

经过了忆苦思甜的谈话，老别得知小李子自从赈灾现场捐款以后，回去自信心大增，觉得自己对社会还有用，人们都关怀着他，尊敬着他。不甘堕落的他从零开始，一点一点摸索实践，苦心人天不负，终于从摆地摊开始，开小店，维修部，再一点点壮大，终成今天这个规模，不但自食其力，而且每年为国家上交利税几百万元。

老别听得摇头咂舌，又是不能自已，心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上天为小李子刮来一片薄薄的云彩，恰逢其时下起了一场及时雨，滋润了这颗饱经风霜的芽苗，长成了参天大树。他略一思索，又突然问道：“恕我冒昧，你这腿？——不会走了么？”

小李子坦然地笑了：“人都有吃瘪的时候。几年前，我骑着电动车行驶在路上，看见马路对过垃圾箱附近，有人丢弃了一大堆纸壳，觉得可惜，便想过去捡拾起来换两个钱。可巧，一辆车过来，把我给撞了——可能是我碍着他正常行驶了吧！”

老别嗟呀不已，心想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当头风，也就是心中有光的小李子，换个别人，早已对人生心灰意冷，黯然神伤了。他琢磨着是不是安慰几句，电话响了。媳妇帮小李子拿了过来。小李子三言两语说定了，回头看着老别，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别老，残联下午要搞一个活动，我必须参加的，需要马上准备一下。……哪天方便时，和别老一起好好坐坐，叙叙旧？”

老别赶紧起身告辞。他意犹未尽，扭头又说：“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想让我孙子和你儿子结成对子，互帮互助，也带带他学习为人处事！”

小李子两口开心极了：“求之不得啊别老！和您这样的老干部在一起，久而不闻其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