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早已放过了,吹喇叭的也不得不停下来了。这没完没了的,也得让人喘口气呀。男方车队在外面大太阳下停着,等得早已不耐烦,刺耳的笛声不时响起来,提醒着新郎动作麻利点,快点把新娘抱上车,赶往酒店举行婚礼。
家里面,打扮一新的新娘子端坐在闺房里,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上车钱二十万,是咱这边的规矩。你拿得出来我就随你走,拿不出来就不上车。”
新郎这边一头雾水,没有听说还有这规矩呀?他转身去问身边的人,但一个个支支吾吾,躲躲闪闪,最后干脆都走开了,只剩下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在独自凌乱。
新郎隐隐约约感觉是她家闹的幺蛾子,为了顺顺利利走完这几步,他还是耐着性子,一遍遍劝说新娘:“芳呀,咱们都三年了,什么都经历过来了,难道非得在这二十万上为难我吗?我已经黔驴技穷,实在无能为力了。……要不,我打个欠条,以后给你家,行不行?”
新娘望了望新郎背后站立的爹娘,咕嘟着嘴,咬紧牙关不放松:“是啊,三年都闯过来了,解放战争也打下来了,你还在乎这一点东西呀?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
新郎心里一片阴暗,冰冷的水汽慢慢地弥漫开来。刚才的万里晴空,现在已经被一片乌云遮瞒了,迟迟不散。他欲说还休,欲哭无泪。凭什么一条道跑到黑?非得这棵树上吊死?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吗?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人见人爱吗?为什么不找个一心一意和自己过日子的人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人儿自己高攀不上!供养着这么一盆美丽的花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弄不好一辈子做牛做马!他最后一次深深地望向小芳这副漂亮的外壳,颤着声问:“那,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小芳脖子一扭,鼻子一哼,算是回答。
新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仰面朝天吸了一下鼻孔,壮士断腕般下定了决心,右手倏地指向小芳:“你别后悔!”这边,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小芳的父母,原想着临上轿做个美梦,不曾想五彩斑斓的肥皂泡还是破灭了。他们来不及阻拦准女婿,慌不择路地跟在后面,以退为进的连声呼唤:
“小震,小震,别这样,别这样!好商量!好商量!爸妈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咱们减半,十万好不好?十万?”
新郎小震头也不回,脚步不停,一阵风似的出了小芳家,一头钻进等候的婚车:“走!换一家!”
司机国杰瞪大了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不会吧?你真的去找她?她会在等你吗?”
小震双手抱头,一脸痛苦:“我不知道她在不在等我!但小芳我是真的不能要了!命里没有别强求!开车吧,兄弟!”
车队无功而返,一辆辆退出胡同,退出大街,退出村庄,浩浩荡荡地消失了踪影。小芳的亲朋好友这边惊得合不拢嘴,大眼瞪小眼,一脸茫然:这是演的哪一出?新郎不接新娘走了,要唱独台戏吗?这事儿闹的,奇离古怪的,还结不结了?
小芳爹妈你看我,我看你,仿佛看着破了天的窟窿无所置措。无从打理自己的小芳强作镇静,柔声安抚着大家,说赌气的小震不一会就会回来,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可心里面却七八个小鼓在乱敲一气,响个不停。
小芳的弟弟挤了进来,满不在乎地对大家说,大不了今天这婚咱不结了,“就我姐姐这模样,这条件,还不打着灯笼挑着找嘛!”
“都是因为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小芳突然就暴怒了,随手拿起手边的梳子、枕头、银钗、镜子等等,一股脑儿朝着弟弟砸去。她完全没有了姑娘的形象,动作武断而暴烈,仿佛要把天大的霉运倾倒出来,让这个抱着她大腿的弟弟统统带走。一见姑娘失了方寸,爹妈立马噤了口,上前拉住不知所措的愣小子,灰头土脸地抱头鼠窜。
那家熟悉的洗车店前,小震示意车队停了下来。他深呼几口气,慢慢地调整一下心情,拿起在路上特意重买的一束鲜花和戒指,努力让微笑在自己脸上绽放开来,确定无疑后,他推开车门下车。
正在洗车的两个女工看见结婚车队停在了这儿,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出了故障呢。等到她们看见出来的小震,手捧鲜花越走越近,两个人脸上惊疑不定,阴晴互换,大脑飞快地运转起来,一会儿工夫云开雾散,开始明朗起来。其中一个女工脸上已经飞起了云霞,心头小鹿似的蹦跳起来。她预感到,幸福来敲门了。
小震直勾勾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仿佛没有看见地上的水渍。他单腿跪地,送上鲜花,含情脉脉地问了一句:“岚子,嫁给我好吗?”
看着这样的阵势,傻瓜也能知道是要干什么!岚子一脸惊喜,同时一脸迷茫:“就现在?这样?”
“就现在!咱们马上去举行婚礼!”小震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回答。
“可——我这样——一点准备也没有!太不像回事了!……”岚子被幸福撞的手忙脚乱,昏头转向。
小震一招手,马上过来了两个伴娘,捧着婚纱和头饰,簇拥着岚子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国杰拿出一袋糖,就势分给院子里的员工:“来来!吃喜糖了!沾沾喜气,别干了!老板今天大喜,你们都罢工吧,去吃大户!”
“这个当然!”五六个人都嬉笑起来,一院子的和谐与温馨。大家的好心情被调动起来了,祝福的话语满天飞,萦绕在小震的耳旁。小震如饮纯酿,不觉微醉。
打扮一新的岚子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风摆荷叶,环佩作声。小震上前轻轻地挽起她的手,亦步亦趋,深情款款,走向婚车。
岚子边走边低声嗔怪:“你这个人真怪!——和小芳好好的,偏偏跑到这儿和我结婚!——我还以为这辈子咱两个有缘无份呢!”
小震轻轻地吻了一下岚子的手,像爱抚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别提她了!好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谁也抢不去!”
“苍天饶过谁!”岚子坐进车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震坐了进去,也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苍天饶过谁!”
幸福在前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