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今年的夏天，真正坐了过山车，先是热得让你找不着北，庄稼瓜苗全都老老实实地趴着，可怜巴巴地等着天降恩泽，等到甘霖降了，一个个精神焕发，晃胳膊摇腿，满世界里撒欢了，这种滋润的日子两三天来一次，来一次就恋恋不舍，迟迟不回，草木一秋，没有过先苦后甜日子的警惕意识，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撒欢，雨水多了就开始腐烂了。

先是葱。我从赵大叔那里挖来了小葱苗，移栽到院子里原先的韭菜地上，原想着此土保墒不好，经过了韭菜这几年的啃咬抓挠，虽然过去经常浇水，但业已干得透透，应该适合栽葱。刚载上不久，经过了两三水，葱的绿意就闪出亮光来了，一个个直起腰来，高矮胖瘦地自成一排站立着，向着晴空昂首挺进。雨季来了，瓢泼的大雨带着饱满的热气糊了人一身一脸，惊喜过度的葱苗喘息未定，下一场雨飘忽而至。不到一个月，已经长得亭亭玉绿的棒棒葱在粘黏欲息的土地里已经喘不过气来，可怜巴巴地等着主人去翻地松土，释放一下湿地的热情。等两天地不粘了，刚刚进去翻了地松了土，给小葱辟出一点呼吸的空隙，这边老天又开始下起雨来，于是又是甜蜜的渍水裹了一身，仿佛带着化不开的情感。可怜的葱啊，一对对的倒下了，枯萎了，消失了，像一个出生三天就夭折的娃娃，匆匆看了大家一眼，留下一个念想，就被时光带走了。

阳光空气温度水分都是作物成长需要的，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才是，过犹不及。满心期望的大丰收转眼变成了一片荒芜，我所有的付出都付之东流了。回头再看看那五棵茄子吧。我把它们栽到院子西头，目量着间距留的还可以，通风性差不了，但我并没有把这几棵茄子当回事，本着可有可无的原则，旱极了才想起了浇浇水，老婆催了三五遍，才心不在焉地喂了肥。有一棵还被淘气的小猫蹂躏倒地，我顺手对着茬儿又培上了土。可就这样，一点没耽误它们生长。旱的时候，茄子有点水就滋润了；涝的时候，它的根子已经很发达了，铺张伸触，四通八达，总能找着喘气的地方。除了被猫踩断的那棵发育成侏儒外，其他四株长得排场都很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面伸腿，上面联手，肩并肩，脸贴脸，点头哈腰，和和气气，一起撑开舍我其谁的生存空间。看吧，下层结了六个茄子，鸡蛋那样粗细，筷子长，触着地，半躺地上，紫酱脸膛闪着亮光。赶紧摘了吃吧，中间黑辣椒似的茄子已经挂了不少，正等着这些大家伙腾出生存空间呢。上头，小灯笼似的小茄儿业已钻出花苞，在风中摇头晃脑，排队等候长成大个儿呢。

望望现在一无所有的小葱，再看看眼前的茄子，我心里找到了些许平衡。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换来同等的收获！但只要你找对了作物生长的律动，或者说恰到好处地给予了关爱，让它们领受了阳光和雨露，神清气爽地生长，付出就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再看看长势更盛的房瓜吧，心想着旱天闯过来了，雨天闯过来了，在风雨面前，它愈加雍容大度，气势非凡，总该闹出点动静让我惊喜一下吧。一个花一个花的看去，雄花招蜂引蝶，雌花青青欲滴。过几天，勤快的风儿，蜂儿，蝶儿，穿针引线，配成佳偶，雌花羞敛孕育，雄花奄奄待毙。雨来了，噼里啪啦，豆大雨点乱飞，砸坏了瓜叶，砸伤了瓜花，砸扁了小果果。于是，满房满墙的瓜秧又了无牵挂了，一门心思往上爬。秧儿越长越旺，再有个小果实，也被来势汹汹的生长力顶得夺去了养分，昙花一现。现在，满眼都是得意洋洋的瓜秧了，一只庞大的不会下蛋的“老卧鸡”，看起来一片生机，扒一扒就一张皮。

看来，不管种什么，都得摸着它的律动，该阳光的阳光一点，该雨露的雨露一下，不要过多，不要过少，要经常关注，细水长流，不能一锤子买卖，咸淡不一，或者尽做老好人，一味地溺爱。像这房瓜，是不是就应该如老母亲所言，该掐尖的就掐尖，该打叶的要舍得打叶，灭灭它的气势，杀杀它的脾性，收拢收拢阳光水分，集中专注于做成一件事，或许，它还能有救。过去，他们都是这样处理的。

我恍然大悟了，一早起来去收拾它，一面盼望它能结几个瓜，一面在想，做什么是不是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