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命交情

只要听到森林里有点什么动静，哈罗，看林人老李收养的一只小狗，就会悄悄地溜过去看个究竟。如果它感觉不像好人，马上表现出凶狠的一面，狂叫一通，甚至扑上去撕咬，展示自己的勇敢无畏和忠诚。如果是前来游玩的人，或是鸟儿掠过树梢，兔子贴地跑过弄出响声，它就会学着和主人一样不理不睬，慢慢地跑回来，趴在地上继续打盹儿。

自从老李收养它之后，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彻底没有了，也不用担心雨雪加身居无定所。哈罗懂人性啊，很快和老李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时不见就歪着脑袋乱瞅，一到跟前就摇尾巴，像小孩子找到妈妈偎在身边。从此，守护这方山林，成了它义不容辞的责任。两个月下来，老李惊喜地发现，自己巡视时走过的路线已经深深印入哈罗的脑子里，不管老李出不出去，每天哈罗就会时不时地出去，沿着固定路线溜达一圈，好像国王巡视着自己的疆土。巡视回来，只要看着它一脸柔和，目光平静，那就是平安无事；如果它急躁不安又嗅又蹭，抓挠不止，老李就知道有事了，马上由哈罗头前带路，悄悄过去，一探究竟。

相安无事的日子毕竟还是多的，哈罗多数时候闲的无聊，看天看云看树看地，听风听鸟，听树叶沙沙响，实在无趣就假寐，有时一会儿就梦游太极，打起呼噜了。

即使睡觉，哈罗一只耳朵也是竖着的。你看，它轻轻地张开了眼睛，眼珠子开始慢慢地转动，两只耳朵不住地前伸，像是在捕捉什么信号。一会它站了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往左边的小河走去，脚步轻柔的像天上的云，尽量不发出一丝丝声音。

很快，它来到了森林边上。眼前是蓝天碧水，一片澄澈。河湾不小，有十亩之多，天光云影在此徘徊。河边草地上，一头小鹿正在撒欢儿。可能是从没有见过这么一大块好玩的地方，它不时地奔跑一阵，蹦跳几下，接着又低下头旁若无人地乱啃一气。看着水里微微荡漾着的影儿和鱼儿，小鹿像个孩子似的忘乎所以，自得其乐。

是的，小鹿的形体流畅，线条优美，再加上那股天真活泼的机灵劲儿，就是一副生动的少女踏春扑蝶图。哈罗看呆了，它觉得太好看了，就像孩子痴痴地盯着电影里的演员一样，一举一势都收入眼底，化为美好的记忆。

警惕的鹿妈妈一时没有发现哈罗，站在不远处边吃草边张望。等它看见了哈罗，吓得灵魂都快出窍了：这条大狗对自己的孩子垂涎已久，正想图谋不轨呢！于是发出一连串担心不安的声音，警告小鹿赶紧逃离开这里。

小鹿正玩得高兴，一时不理睬。听着妈妈的呼唤声越来越迫切，也不由得四下里打量打量。等它看清了哈罗的模样和神态，欢跳的四蹄儿一时不知如何落地了，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结果越级越跑不快，脚底下没有跟儿，像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不小心脚下一滑，顺着坡就滚到了河湾里。

河水有一两米深，小鹿儿够不着底儿，慌乱地乱踢蹬，连吃了几口水。鹿妈妈连声呼喊着，几步窜到水边，看着深幽幽的水势又连连后退。眼前美好的一幕转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失措。哈罗一下子反应过来，快步跑到河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鹿妈妈心急如焚地叫着，以为这下完了，困在水里的孩子肯定跳脱不了这狗的血盆大口。小鹿拼了命地蹬跶，身子一纵一纵向前。也神奇了，竟然无师自通，会游泳了！它稍稍安下心来，一边划着水一边回头看。哈罗就在它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神里满是焦急和鼓励，并没有去伤害它的意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相通，心灵就能沟通。在哈罗的陪伴下，小鹿慢慢地游到了岸边，想爬上岸去。可它浑身湿漉漉的，弄得草地湿滑，岸势又陡，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哈罗看见这样，就游到小鹿后面，把狗头抵在它的屁股上，顶着它向前爬。

费了不小的劲儿，小鹿终于爬了上来。鹿妈妈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呼唤着它，舔舐着它，心有余悸地带着它离开。小鹿一走一回头，一走一回头，看着水边还没有上得岸的哈罗，慢慢地向森林里面退去。

精疲力尽的哈罗也是爬了几爬才上得岸来。它趴在地上，先是沉静地休息了一阵，然后眼睛定定地望向小鹿退却的方向，望向不可知的森林深处，有一种东西在心底潜滋暗长。

以后的日子里，哈罗会时不时地跑到河湾边坐一会，发一会呆，然后叫上几声，神情落寞地离开。看得出来，它开始有了心思，自从遇见了小鹿，接着又搭就了它，在这不言不语的灵魂里，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又过了两三个月吧，哈罗一如既往地故地重游，想着一发思念之幽情。等它走出森林，却站在那儿不动了：鹿妈妈带着小鹿，正站在河边草地中央，目光如水地望着它呢。愣神的当儿，小鹿连蹦带跳地跑到它身边，亲昵地蹭了蹭身子，低低地发出细语。

哈罗一下子神清目爽了，眼睛快乐地眯成了一条缝，含含糊糊地应答着，尾巴一摇一摇的，像被太阳照得暖洋洋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