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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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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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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马人

赶马人

杨二爷死了有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了?不记得了。总之已经好久好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今天想起这件事情来,就是很无意地一翻记忆,就感觉记忆深处有这么一个片段,像端着一碗水,颤颤巍巍颤颤巍巍地,哗地一下子,全洒在面前的泥土里,除了看到有一点湿湿地水印,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杨二爷家喂得一头超大的水母牛,杨二爷一家把水母牛当宝一样。因为水母牛的个头大,吃得多,一年四季至少都得有个人割草。如果是夏天,为了给牛更多的青草,几乎全家都齐上阵。那头水牛也争气,一年给杨二爷家下一仔牛。那些牛儿也是个头超大,卖样出众。赶到集上去卖,牙口从没间断过。这个刚捏完指头,候在一旁的另一个就急忙把杨二爷拉到一边去,生怕慢了一秒就被别人拉了去。牙口掀开杨二爷的上衣下角,把一只手伸进去,复又把衣角速速放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然后就看见两个人的脸上不断变换着表情。每个牙口与杨二爷比划时脸上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神情,像是被人喜爱得不得了的电视剧,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直到谈拢,才看见杨二爷脸上像阳光照在一堆青苔上的笑容和牙口装着有点为难的表情。

我听杨二爷讲过,那头水母牛是从重阴山买来的,当时花了一笔大价钱。重阴山离村子本来就远,这头牛从场上下来回到村子,一共走了好几天,中间找了好几家亲戚歇脚。

杨二爷回到村子那天好不热闹,才走到村子的晒坝,有人就看见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这一吵,满村子的人几乎都围拢来了。那头水母牛确实是大啊!在这个村子,在这个村子的四周八围的村子,的确是还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水牛,而且还是一头水母牛。看见这么多人围观,那头水母牛高扬着头,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既像是新媳妇进村的羞涩,又像出生在大寨子与生俱来的特有的荣光。当然,最开心的是杨二爷,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看到村人羡慕的眼光,杨二爷的心理美滋滋地,像一个刚从战场凯旋归来的战士,正在接受万众景仰。村人问东向西,杨二爷咪笑着一一解答。在晒坝里忙活了好一阵子,杨二爷才在许多双眼睛的关注下回到家。

自从杨二奶死了以后,杨二爷更是所有的工作就是侍候这头水母牛。

有一天我放牛去看,杨二爷也放牛去看。杨二爷的水母牛稳得很,一般都不伙帮,自个自地在一边啃草。村子里的其他牛一般也不会去招惹杨二爷的水牛,打过,都不是杨二爷的水母牛的对手。杨二爷的水母牛也不惹事,它在它的,不会因为个头大了就欺负其他牛。当然,如果是哪一头牛不识趣,杨二爷的水母牛也会教训它的,虽然不至于缺胳膊少腿,但一点两点的小伤还是要有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隔壁村子里一头水牯冲到了我们村子的牛群里来。好壮实。一对牛角短而粗,像刚出土的钓鱼竹的巨大的笋子,头有一大抱,四条腿像极了四根柱子,正是腰圆膀粗。一对眼睛睁得大大的,两个鼻孔放着粗气,一付满是耀武扬威的神情。邻村水牯的后面跟着它的主人,穿着普普通通,满面红光。村子里的水牯看见邻村水牯出现,全都让得远远的。其实牛也不傻,看见那头水牯,村子里的那几头水牯全都自己掂量了自己的斤两,感觉到不在一个层次,连扬扬角吹吹气的环节都省掉了,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了。邻村水牯的神情更加得意,得意得有些张狂起来。邻村水牯一头扎进村子里的水母牛群里,这个闻间,那个舔舔,害得牛群一阵骚动,四下里全散开去。邻村水牯却像个君王,高仰起头来,干叫了两声,又追着水母牛去了。追着追着,它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发现了杨二爷家的水母牛,就不再理会余下的母牛,朝杨二爷家的水母牛奔去。冲到杨二爷家水母牛跟前,邻村水牯眼放精光,像是一个调情高手,立马围着杨二爷的水母牛转起来,直把长长的舌头伸得老长,要去舔杨二爷家水母牛的屁股。杨二爷家水母牛却不让舔,回过头来就是一角。邻村水牯毫不在意,简单地躲了一躲,就又围着杨二爷家水母牛转。还是把舌头伸得老长,朝水母牛的屁股转去。这一次却是真的舔在了杨二爷家水母牛的屁股上。杨二爷家的水母牛来气了,回过头又是一角。邻村水牯以为只是一点小玩笑,没有避让,却不想重重的一角拍在了邻村水牯的脖子上,直把邻村水牯的小眼神抬飞到了九霄云外。邻村水牯的主人却还是那么红光满面,说,这头母牛有个性呢。杨二爷接过话来,说,牛呢。

牛和人却不一样了。邻村水牯挨了一记重角,吃痛了,飞到九霄云外的眼神瞬间回到了身上,却不再是意气风发,而是怒气冲冲了。一埋头,一对短而粗的牛角直奔杨二爷家水母牛而去。杨二爷家水母牛也不客气,半埋头,扬起牛角也奔邻村水牯而去,“砰”地一声,两个巨大的牛头碰在一起,两头牛的周围一道气浪飞散开来。邻村水牯确实要会打架得多,不停地变换姿势进攻,拍、抬、抵、推各种技巧层出不穷。杨二爷家水母牛却只是一个劲地推。邻村水牯却吃不住了,四条柱子一样的牛腿在坚持了一会儿后开始发颤,不久便又抖了起来。邻村水牯四条腿齐齐用力,却越来越弯曲,几乎快要贴着地面了。杨二爷家的水母牛沉稳得多,整个身体迸发着力量,像台马力全开的推土机,把邻村水牯像一砣圆滚滚的黑色石头一样直往前推。邻村水牯不知危险将至,水牯主人却紧张起来了,因为邻村水牯后方正是一道丈许高的高坎。再往后退去两三米,邻村水牯铁定要从高坎上倒下去。邻村水牯主人脸上的红光渐渐消散,一丝丝忧虑像一股股刚燃起来的柴堆冒出的青烟,慢慢爬上了脸庞。邻村水牯主人转脸看了看杨二爷。杨二爷没有看他,只是慢悠悠沉稳稳地看着场上情势。邻村水牯主人急忙转过头去继续观察场上局势。邻村水牯拼足了劲,终是稳了一下,形成了相持之势。

杨二爷家水母牛看着依然气定神闲,邻村水牯却似吃奶的力气都全部拿出来了。两头牛相持了有个五六分钟,邻村水牯却招架不住了,整个身体被杨二爷家水母牛推得急刷刷地往后退。“哗啦啦”一阵响,邻村水牯那如圆滚滚的黑石头的身体,从丈许高的高坎上滚落了下去。伴随着邻村水牯的下落,一阵尘土飞扬而起。邻村水牯主人一声“拐喽”,箭一般弹射出去,冲到高坎前,急忙看看滚下高坎的水牯是否安危无恙。

邻村水牯翻了几翻,终于站定,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撒开四只牛蹄,在一双血红牛鼓眼的伴随下,从高坎下冲了上来,直奔杨二爷家水母牛而去。杨二爷家水母牛并不退缩,迎头也冲了上去。又是一声脆声声的“呯”的巨响,杨二爷家水母牛和邻村水牯又纠缠在了一起。邻村水牯除了冲上来那一声脆响和那一股阵势,没过多久就只有节节败退的份了。杨二爷家水母牛不再客气,像一台把油门踩到底的大型推土机,直把邻村水牯像个球似地撵走。杨二爷家水母牛稍一楞神,邻村水牯就趁机脱离了战场,扭头一个趟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扬起一阵尘土逃了。

按理说,水母牛打架,一般不会出现胜者对败者狂追猛打的情况。可今天杨二爷水母牛却像着了魔对邻村水牯狂追不舍。于是空旷的野地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图画——前面一头大败的水牯,中间一头狂追的水母牛,最后是高一脚矮一脚紧跟着的人。杨二爷笑了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杆装起烟来,一边悠闲地看着那一人两牛的奔跑。

说来也怪,杨二爷水母牛像是知人性,待把那头邻村水牯赶出村子的地盘,竟然不追了,站在那里看逃走的水牯。邻村水牯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竟多了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块,拽得紧紧的,像是要把那块石头里多余的杂质捏出来一样。看见杨二爷家的水母牛停下来不再追他的水牯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待赶过杨二爷家水母牛好远了,才快怏地丢了手中的石头。杨二爷家水母牛这时却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埋下头来,又开始安稳地啃草。

我在半边看得有点血脉喷张,直到这时候才慢慢平复下来。我对杨二爷说,二爷,你家的牛凶呢。

杨二爷一笑一笑地,说,幺,没啥呢。

我说,怎么会没啥?你不见我们村子里的那些水牯,一个二个全成了缩头乌龟了,连看都不敢看那水牯一眼。

杨二爷说,正常得很。你不看它们那个子,拿什么去和人家的水牯比?虽说都是牲口,但它们也晓事呢。既然都打不过,晓得退让也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又有哪一头牛会一辈子都凶?

我说,还是二爷你会喂牛,你家的牛本来个子就大,加上又养得好,才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杨二爷嘿嘿一笑,说,这没什么呢,比起养马,喂牛就真的不算啥子事了。

我说,二爷还会养马?

杨二爷拿正眼看了看我,正色道,会呢。以前我就喂得一匹枣红马。

我就又问道,哪又为什么不喂了?

杨二爷说,不想喂了,再说作用也不大,就卖了。我说,哦。似懂非懂。本来还想问,又觉得不晓得该问哪样。

杨二爷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想开口给我讲,终于还是忍住没有讲了。反而问起我在镇上读书的情况来。我也不是讲得太清楚,就简简单单地讲了点。没想到杨二爷听我讲完,就说,幺,行呢,要用心,读了书,将来就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杨二爷继续照料他的水母牛,我继续着读书看牛做点家务的日子。时间像一把一把的包谷,被厚重的大石磨一圈一圈地辗碎,最后被我们和牲口吃掉,化为了无形。

那一个冬天不是特别地冷,我在整个寒假除了做做作业余下的时间几乎都在和牛打交道。我放牛去看,杨二爷也放牛去看。虽说不是特别的冷,但毕竟也是冬天,风过脸,还是有点不舒服。我们就烧火烤,围在火堆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杨二爷常给我讲,饱关不如饿晾,这牛关的时间长了,容易发狂,也容易害病。我不懂这些,我从内心里也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关心这些,我出来放牛纯粹就只是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务而已。至于关于牛的种种,于我来说竟是负担。但我还是静静地听杨二爷讲,像在教室里静静地听老师讲一样。杨二爷大约是看出了我的装腔作势。就不再和我讲关于牛的事情了。杨二爷问起我这学期考试的情况,我大致讲了一点。杨二爷却说,幺,好呢,将来必定是个有出息的人呢。我并不懂,也没回杨二爷的话。杨二爷也根本就没有要我回答的打算。停了一下,杨二爷又说道,幺,要用心,把书读好了将来就可以做更多自己喜欢做事情了。我还是没有讲话,因为我根本就知道要讲些什么。

杨二爷示意我站开点,他收了收那一堆柴火,柴火燃得更旺了。

顿了顿,杨二爷说,听说过马帮吗?我说,没听过。

杨二爷说,以前交通不方便,好多货物,尤其是盐一类都要靠马帮去贩运,赶马人就干这事呢。我说,哦。然后就一边在听杨二爷讲故事一边在想——在莽莽的大山之间,一群赶马人风尘仆仆又英姿飒爽地往来穿梭。我问杨二爷,我们村子里也有赶马人吗?

杨二爷说,我们村子里没有呢。倒是我有个亲戚就是赶马人。我年轻的时候见识过。

我说,赶马人很风光吧。

杨二爷说,也不是这么说,只是他们多走了些地方。多见了些人而已。

我觉得有点失落。刚刚还在想象的种种景象,像一块五彩缤纷的镜子,被人一石头打得支离破碎。

杨二爷立马就看见写在我脸上的失落,说道,那是谋生计呢。

杨二爷停了停,继续说道,赶马人危险着呢,我那亲戚就险些没留得命回来。

我说,照二爷这么讲,难怪我们村子里没有赶马人呢。

杨二爷看了看我,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想做个赶马人。

我恍然大悟般,说,哦,二爷说以前喂得有马,原来是想做赶马人啊。

杨二爷没有回答,只是把手里的半截干柴往柴火里捅了捅,注视着不断冒起的火星。

我又问道,那为什么后来又没做了呢?

杨二爷顿了顿,说,条件逼迫。想和做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我看见杨二爷已是混浊的老眼里翻动着几个泥色的波纹。

过完那个冬天,杨二爷的身体就垮了。

父亲说,杨二爷要死的那个星期迷糊得很。一开始喜欢抬张凳子坐在高高的院坎边看远处,嘴里念念叨叨念念叨叨地,听不清楚说什么。一家人老是害怕杨二爷从院坎上倒下去,所以随时得有个人时刻关注着杨二爷,只要看见杨二爷坐到院坎边,就立马把他喊回家。叫得多了,杨二爷就不太高兴,说一个二个老是瞎担心,说他自己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连个高低都分不清楚。念叨归念叨,但杨二爷从来不为难小辈,他还是乖乖回家。可当家里人一不留神杨二爷就又坐回院坎边,眼睛出神地望着远处。其实远处除了高高大大的山,山上除了星星点点的村落,山腰上全是油菜花,金灿灿的,亮得人们想有点想法。余下就是东一点西一点的或白或黑。

杨小柱试着问杨二爷,说,爹,你看哪样呢?杨二爷头也不回,说,没看哪样。这样僵持了三天,杨二爷就倒床了。

村里人听说杨二爷倒床了,知道杨二爷大限将至,晚上村里人便相约着到杨小柱家坐夜。晚上有点冷,就在院子中间烧起一笼柴火,大家围着柴火喝着转转酒,七七八八地谈点大大小小的事。杨二爷躺在自己的床上,眼神有点散,如果不是因为大限将至,倒像是有着什么心事,一个人呆呆地想呆呆地想。除了个别人在外面招呼大家,杨小柱一家人大都坐在杨二爷的床前,都知道杨二爷应该就在等时间而已。杨二爷发呆够了,就转过头来,木然地看着围坐在床前的儿孙,不说一句话,然后又转过头去,呆呆地想着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星期天,杨二爷不开口吃饭了,一整天都不吃,看不出来他有饿的样子。杨小柱端了好几回饭叫杨二爷吃,杨二爷像是没有听见,理都不理杨小柱。没有办法,杨小柱只好把饭端回去。整天嘻哈打笑贯了的杨小柱,终于是心事重重地笑不出来了。

下午我回镇上读书了,星期天晚上要上自习。晚上村里人照常去杨小柱家坐夜。杨二爷却突然有些清醒,老是叫杨小柱给圈里的牛添把草

杨小柱说,爹,放心呢,牛饿不着。却不见杨小柱起身。

杨二爷就生气了,说,老子叫你去给牛加把草呢。

杨小柱见杨二爷一下子来了精神,倒有些怕了。杨小柱都三个孩子的爹了,倒不是怕杨二爷还起来像小时候一样给他几棒,而是怕杨二爷一生气一口气转不过来。杨小柱就起身去给圈里的牛加了把草。其实今天下午杨小柱早就把牛喂得饱饱的了。杨小柱添完草又坐回屋里,说,爹,我已经去给牛加草了。

杨二爷的脸色好看了些,说,对呢。过了没多久,杨二爷就又说,小柱,你去给牛加把草呢。

杨小柱说,爹,才刚给牛加草,等下吃完了再添。这回杨二爷没生气,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自顾自地说话还是说给家里人听,都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牛和马也一个样,记得添草呢。杨小柱心不在焉地答应着。

干坐了一下,杨小柱起身到院子里和村里人打招呼,装了一转烟,大家都说些安慰话,就又把话题转到无边无际上去了。

杨小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又坐回屋里去了。杨二爷见杨小柱进屋,只是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杨二爷又叫杨小柱了,说,去给牛加把草。

杨小柱有点心烦,但还是起来转身走出了屋子。但杨小柱没有去给牛加草,杨小柱也明白,刚刚才添的草,下午又喂得多,那牛怎么吃得下去?杨小柱就在屋外的火光里站了几分钟这才回转屋子里,说,爹,加了草了呢。杨二爷回了一声,又自顾自地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呢。然后就翻了个身,把脸朝里转过去了。

一时无话。杨小柱烦燥的心情仿佛松驰了些。外面的火光不时从半开的大门闪进家来,一跳一跳的。伴着时不时响起的柴烧爆开的声音,像是精灵,屋里屋外地蹿出蹿进。杨小柱却突然觉得好静好静,静得让人心慌。赶忙站起来一丈步跨到杨二爷的床前,轻声叫了一声爹,又叫了一声爹,再叫了一声爹,却不见杨二爷有什么动静。杨小柱急了,有点想哭的感觉,眼泪就在眼里打转了。弯下腰去听听杨二爷的呼吸,却什么也听不到,就急匆匆地伸过手去在杨二爷的嘴边想探探气息。不知什么时候,杨二爷已完完全全地断了气。

好多年后,我参加工作了,在镇上上班,家安在了县城。那一年过年,一家人回老家陪父母过年,吃完年饭我陪父亲铡草喂牛,不知怎么地就谈到马的事情。

我说,爹,听说杨小柱家以前喂得一匹马?

父亲有些诧异,说,你听谁讲的?我们村子里从来就没有人喂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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