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梦瑶的头像

梦瑶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4/05
分享

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雪花飞舞

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雪花飞舞

梦瑶

雪花漫天飞舞,白毛风呼呼地刮个不停。1999年的那个数九天,整个世界仿佛被冻僵了,大街小巷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影,我和军约会的那个小树林也仿佛被冻僵了,连只鸟都飞不进来,而我却来了。

是的,我来了。顶着严寒冒着风雪,在零下二十七八度冻死人的天气里,我偷偷地来到了小树林里。

我知道军肯定也来了,因为半个月前他和我约定,要等到他休假的时候来小树林见面。我没有失约,我相信,军肯定也不会失约的。军是个火车司机,每隔半月休一次假,我和他就每隔半月能见一次面。

姑介绍军认识我之前曾对我说,军虽然是二婚,但他沉稳、成熟,长得又帅,何况,火车司机工资又高,你嫁给他不吃亏。在我还没有点头同意时,姑就把军带到了我面前。军的言谈举止,军的温文而雅,还有军那张帅气的面孔,瞬间就让我怦然心动了,寥寥几次的见面,我的感情就像那关不住闸门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母亲听说我在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处对象,本来就恼火,后来去打听,偏又打听到了军前妻家人的嘴里,打听到的消息自然一塌糊涂,说军是个破罐破摔的赌徒。母亲愤怒地对我说道:“你乘早和这个赌徒断绝来往,否则老娘我打断你的狗腿!”

我狡辩道:“我背后也打听过了,是他前妻出轨,说他是赌徒纯粹是他前妻撒布的谣言。”

母亲听到我的狡辩,火气更大了,操起鸡毛掸子在我身上“啪啪”地狠抽猛打起来。边抽打边说道:“只要老娘我活着,你就休想和这个赌徒在一起,一个大姑娘和一个离婚的赌徒处对象,你不要脸了老娘我还要脸了,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咬着牙忍受着疼痛坚定地说了一句:“今生今世,我非军不嫁!”

鸡毛掸子就像那乱舞的剑,顿时,我的身子,我的腿,我的胳膊甚至连我的脖子上,淤青一道道地印了出来。母亲打累了,就坐在地上两手拍打着地砖嚎淘大哭起来,哭得鸡飞狗跳,哭得左邻右舍全都被惊动了。

第二天母亲直闯到姑家里对姑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当姑姑的安的什么心,给你的亲侄女介绍一个离婚的赌徒,你这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姑说:“军的父母和我一个单位,军也是我从小看大的,我对他知根知底,更何况,他的前妻又是我的邻居,他们离婚的原因我最清楚不过了……”

还没等姑把话说完,母亲就怒气地反驳道:“你咋不把你女儿介绍给这个男人呢?”

姑被母亲骂得哑口无言,以至于后来好长时间都不敢再登我家门槛了。

军很快就知道了母亲反对我和他处对象,也知道了我因为他被母亲打得遍体鳞伤。军看着我脖子上一道道淤青痛惜地对我说道:“我会等,就算等一辈子,也要等到你母亲同意的哪一天!”

母亲痛打我,我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军的这句承诺竟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

与军见面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甚至是偷偷摸摸的事情,母亲的目光总在时时刻刻地监视着我。无论我到哪里,似乎都能被母亲找到。我和军无处可去了,就只好去了小树林。小树林离城十多里地。不会被母亲找到,也不会被别人看到。可每一次与军见面,哪怕见面的时间只有几分钟,母亲似乎都有察觉。鸡毛掸子一次次在我浑身每一处乱舞,我身上旧的瘀青还没有消失,新的瘀青便又出现了。

母亲看我态度坚硬,任打任骂都不屈服,觉得是管不住我了,就只好说道:“你既然死心踏地要嫁给这个男人,你就让他给我拿来一万五彩礼钱来。”

在去小树林的路上,我一路都在琢磨着军对彩礼钱又会是什么态度?

这或许就是他对我感情见证的最好考验!

在小树林见到军的那一刻,我的嘴巴就像被风雪堵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尤其看到军像个雪人一样贮立在风雪中,我的心就更堵了。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我终于说出了母亲索要彩礼钱这码事。

军征征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如果我不出这个彩礼钱呢,你是不是会和我断绝关系?”军阴沉着脸问我,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可能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看来,我俩是没有缘分走在一起了。”

军走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视线,走出了我的世界。而我却病倒了,整整一个礼拜不吃不喝不说一句话。

三个月后,我听到了军结婚的消息。我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我对着母亲大吼大叫,你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幸福,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姑来了,姑对我说道:“你知道军娶的这个女人和他要多少彩礼钱吗?五万。他拒绝了你一万五的彩礼钱,却舍得为这个女人出五万彩礼。你知道为啥?”

我惊呆了。

“因为这女人是干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你,你有什么?你除了会写几首小诗发表几篇小文章外,你什么都没有!女人要想活出自己的价值就必须拥有自己的事业。”

姑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醒了那个天真的一直深陷在失恋痛苦中萎靡不振的我。 

那一段痛苦、辛酸、挣扎的日子终于成为过去了,我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再去提起军,就好像这个人我从未认识过,在世界上也从未存在过。渐渐的,我开始把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情感全付诸于笔端,我准备写一部书,在未动笔之前,书名不假思索地就出来了

——《我们何必相逢》。

我对我父亲母亲说:“我想当作家,我要写一部长篇小说。”

我父亲冷哼着鼻子,说:“盖着被子做梦去吧,你要能成个作家,鸡毛也能飞到天上去。”

我就委屈地说:“我咋就不能成为作家了?我从小热爱文学,我在文学这条道上都走了十几年了。”

我父亲说:“你记得你前年高考考了多少分?”

“二百五十分。”父亲生怕我忘记当年高考那丢人的成绩,非要揭穿我的老底。

“就你这二百五,还想当作家,你以为全中国没能人了,就你最能,何况,我们商都县历史上除了县委书记出过书,还没有谁再出过书,人家是县委书记,你算个屁!”

母亲听到父亲这么骂我,也不依不饶地说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干,从今天起每天和我到汽车站接站去,或者,你到别处打工,如果你想‘坐家’,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不敢再提作家这码事儿了,我开始跟着母亲每天跑汽车站接站。我家是开旅馆的,可旅馆太偏僻,如果不出去接站,决不会有哪位顾客主动找上门的。

我每天上汽车站接站手里悄悄藏着一本书,接站纯粹就是个“幌子”,看书才是我真正的目的,顾客自然一个都接不进来。母亲终于发现了我接不来顾客的原因了,竟当着许多人的面把我的书撕得稀巴烂,气狠狠地骂道,你倒好,躲在这里看闲书,再这么不务正业,给我滚,老娘我养不起你!

事实上,就算我不看书,我也绝对接不来一个客人,非但接不来,我还常常把顾客得罪,那些好色之徒会无耻地问我,喂,小姐,包你一晚上多少钱?

我的手便会“啪啪 ”扇到臭男人脸上去。有一个浑蛋挨了我的耳光之后,竟又“啪啪 ”回了我几个耳光,还踹了我几脚。母亲终于不再让我接站了。可不让我接站,我反而更忙了。一大早,我就得收拾旅店每一间客房,还要洗床单被罩,最讨厌的是给顾客做饭。我家小旅馆卖的饭比饭店便宜,大多数顾客都愿意在我家吃饭,这就让我从早忙到晚。

写作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在父亲母亲眼皮底下我肯定是不能去写的,就只好在他们晚上熟睡之后,偷偷藏到厨房里去写。终究还是被我母亲发现了。母亲认定我在干着一件不着调不靠谱的蠢事,为阻止我写作,便在睡觉之前把厨房上了锁,这样我就没地方写作了。

没地方写作我就得给自己创造写作的地方。

上哪儿写呢?我瞅来瞅去就瞅见了卫生间。于是我就在卫生间里腾出一处空地,并悄悄搬来一张小书桌和一个小凳子。

这天深夜,当我正全身心地投入在写作之中,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裤衩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卫生间,我“啊”地惊叫起来。

客人先是一愣,慌乱地退了出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哪不能写,上卫生间写东西了,还让不让人方便了。

我尴尬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客人捂着肚子迫不及待地进了卫生间,并把门从里面反锁。

我只好守在卫生间外烦燥地等待着。

客人出来了,卫生间一股臭味呛得我急忙用手捂住了鼻子。我打开风扇,又拿出一瓶空气清洁剂上上下下喷洒一遍,随后又伸手按下水箱按扭,便池里的水哗哗地旋转起来。

我重新坐下来,才拿起了笔,不料刚才那客人又捂着肚子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如此折腾了几回,我终于坐下来开始写作了。却发现小书桌上的稿纸不翼而飞。我揭开垃圾桶,稿纸已变成了手纸。我气得骂天骂地,连他八辈祖宗也骂了个遍,可又能怎样呢!

卫生间肯定是不能再写作了,怎么办?

我急得焦头乱额,我的两眼珠又开始对着房间的每一处去瞅了。我瞅来瞅去,就瞅到了阁楼顶上。

于是第二天深夜,我开始抱着一堆书稿躲到了阁楼顶上面,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芒,我又开始写作了。

才写了几行字,便听到小车的鸣笛声,紧接着,几个警察飞檐走壁跳进了我家旅店的院子里。警察开始沿着每一间屋子查房,其中两位警察迅速上了阁楼。

母亲披着衣服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我看到两个警察从客房里带出一对衣不遮体的夫妇。

“人家是夫妻,结婚证我都查看过了。”母亲说道。

他们持假结婚证。

“什么,假的?”母亲似乎不相信警察的话。

手电筒的亮光冲着我照了过来,强烈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本能地用手去遮挡亮光。便听到持手电筒的警察说道:“这儿还有一个,躲到了阁楼顶上!”

几个警察一拥而上,竟将我抓了起来。

我极力反抗着:“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别废话,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再说……”我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派出所。

一位年轻的小警察在做笔录,审问我的是位中年警察。

“老实交代,你做小姐有多长时间了?”

我被问得火冒三丈,冲着审问我的中年警察顶撞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姐?凭什么侮辱我的人格?”

“这么说是我们冤枉你了?那你为什么躲藏到了阁楼顶上面?”

“我在写作,我写作有错吗?”

母亲来了,把我写的一叠厚厚的书稿也带来了,母亲对警察讲述了我偷偷摸摸写作的事情。

中年警察一页页地翻看着我的书稿,翻到最后一页,站了起来,歉意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们是真的误会你了啊!”

做笔录的小警察就笑着对中年警察说道:“瞧我们这事儿办的,把未来的大作家误抓进了派出所。”

“你听说过有在阁楼顶上写文章的作家吗?”

“没有,我还真没听说过,估计人家这是在寻找写作的灵感呢!”

听着两位警察的对话,我竟不知道此时我该荣幸地接受他们对我的赞美呢?还是该默默承受他们对我的嘲讽?

父母为阻止我写作和我的争吵似乎是永无止境的。

终于,我抱着一堆书稿离家出走了。临出门时,我随身携带的钱只有二十元。在察布市一个不起眼的小旅馆里,我住了下来。二十元仅够维持我四天的旅馆费,于是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和察布市唯一的朋友借钱。我的人缘还不坏,对方没有拒绝我,借来的两百元钱够维持我一个阶段的旅馆费了,一元钱的馒头或八毛钱一袋的方便面是我一天的口粮。在条件环境极其简陋的小旅馆里,我夜以继日地开始了创作。尽管我省吃俭用,二百元用不了多久就被我花的光光的了,如果再向朋友借钱,脸上定然很不光彩,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向人家启齿了。

一个月之后,我抱着一堆书稿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家里。我的离家出走吓坏了父母,我无法想像在我离家出走的这一个月来父母对我的牵挂和担忧,听说他们为了寻找我,简直要“掘地三尺”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离家出走并不完全是件坏事,最起码他们不会因为我写作整天和我吵得“鸡犬不宁”。从此以后的每一个不眠的夜晚,我都会伏在厨房的餐桌上,沐浴在昏暗的灯光下,缓慢地,一段又一段,一页又一页地写着。除了写作我几乎什么事都不想干,也不想参与任何活动,甚至拒绝和任何亲友来往。由于我把整晚的睡觉时间全部都用在了写作上,因此在第二天我常常会变得精神萎靡而食欲不振。这使得我的身体越来越坏了,而且我的神经性头痛也越来越严重了。但是,这一切障碍仍然无法阻遏我写作的热情和冲动。母亲有时觉得我真是疯了。我写作的时候,她不敢走近我,只有在我被头疼严重折磨地不得不停下笔来休息的时候,她才会心疼地对我劝说道:“你最好还是做点别的什么事吧,谁会像你这样的,老写个没完没了……”

见母亲如此的担忧和不安,我会不由笑起来。我对母亲说:“如果写不出好的作品来,我都觉得活得没有意义。”我的妹妹同样担忧地对我说道:“姐姐,你就别只顾写文章了,再这样写下去,你的婚姻大事可真要耽误了。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忘掉过军,可是,人家都已经结了婚,你的小说里从头到尾都在写他,你还留恋他干嘛呢!”

这真是个要命的话题,又刺中了我的伤痛处。是的,我一直没有忘记军,没有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我的内心一直都在痛苦着,却又找不着好的药物来治疗这种痛苦,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紧张的写作中去。我不想再去想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情,也不想让落寞趁隙而来……我在逃避,我又在努力,我从不是个无病呻吟的女人,也从不是个自甘消沉落后无所事事的女人,如果写不出好小说来,我绝不肯罢休,我的写作冲动是任何人和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的。

计划中的小说已经写完了十章,我把它拿给我们内蒙古文联李书记审阅,并征求他的意见。李书记就是我父亲所说的商都历史上唯一出过书的作家,也是我们商都县曾经的县委书记,如今已是国内最著名的作家了。在我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能有李书记对我的帮助,实属三生有幸的事情。李书记在看完我的书稿后,很快在我的书稿下面写了一段审阅评语:“文章虽写得真实细腻,但写出来的字句显得苍白无力,缺乏文学色彩……”

这样的评语对我真是个不小的打击,我暂且搁下笔,全身心地投入到书海里去阅读古今中外世界名著,好让自己在大量的阅读中不断地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一年之后,我把反复修改的书稿再次寄给李书记看时,李书记看完后给我手机发来一条信息:“你的小说文字功底有了很大的提高,继续写下去,你一定会成功的,你是个前途无量的女孩!”

受到李书记的鼓励,我更加坚定了写作的信心,我决心要在写作的道路上永远地走下去。在写作之中,我也深深体会到了写长篇小说的艰辛。有时候,那些鲜明生动难忘的情景清晰地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无法用笔墨来表达,写出来的字句往往会缺乏感染力和激情,我会因此而变得苦恼,但我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泄气,否则我的文章将会以失败而告终。写作越接近尾声,我就越难以控制自己,那些平时被我用坚强的意志禁锢起来的感情在蠢蠢欲动。

小说最后一章终于写完了,我花了十天时间又重新审阅了一遍,而后又把小说陆续让身边的几个文友去审阅。她们对我的小说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使我感到非常的惬意。

我决心把小说寄给远方出版社,这本书的命运决定着我的命运——假如作品完全否定,我将来的写作路子会变得更加的艰辛,假如作品部分不够成功,我还可以进一步修改,总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这部书稿的。当我把那沉甸甸的足有一尺多厚的手写书稿送到邮电局时,我紧张的等待开始了。那种心急如焚的等待常常让我变得焦躁不安而又十分痛苦。每天早晨,我满怀期望地跑到邮箱查找信件,回来的时候,心情沉重而又绝望。

出版社的沉默令人惊恐不安,失败的预兆一天比一天强烈。我暗自发誓,并一再地鼓励自己,如果书稿彻底的失败,我也绝不能灰心丧气,我要永远地奋斗下去。我常常想起自己为写这部书所付出的艰辛。于是,我会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你为了写这部书,为了让自己活得有意义有价值,你竭尽全力了吗?我内心的回答是:是的,我确实已竭尽全力了!

半年过去了,等待已经变得令人无法忍受,这使我没有心情来面对每一个人,也没有心情去应付每一件事情。这一天,当我又焦急不安地跑到邮箱的时候,一位邮递员打通了我的电话说有我的信件。

是远方出版社寄来的信,信里只有极短的一句话:

“李xx女士:

你的小说《我们何必相逢》经几位编辑的初审评定,预将出版,祝贺成功!”

我梦寐以求的理想终于实现了,成功的喜悦冲淡了我失恋的痛苦,这对我来说,就像经过了生死般的考验。

当我把出版的一部将近五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捧在我父亲母亲面前时,我父亲却只说了一句话:“鸡毛飞到天上去了!

我母亲随口道:”那要看刮多大的风!”

再后来,我常有新作不断出版,我成了一名专业作家,我有了自己独立的经济收入。

在接受当地新闻记者受访的那天上午,空中雪花又在漫天飞舞。我感慨地说道:“人生就如空中之水,只有经历最寒冷的袭击,才会变成最美丽的雪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