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路上,一个转角,耳边偶然飘来一首歌,瞬间将我拉回了四年前的一个上午。梧桐树下透着光束,轻风抚发,阳光给大地的温度刚刚好,只是手中的快递,我迟迟不肯打开。
不知何时,网购进入了住在象牙塔里人们的生活,快递的到来成了这些人的期盼,尽管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上周买的百褶裙该到了吧,手机的铃声印证了我想法。“你好,小熊同学,你的快递到了,记得来取一下。”“好的,谢谢你,请问到哪里取快递?”“北苑十栋女生宿舍负一楼。”“好的,感谢你。”“不客气,再见。”
入夜后,我如往常倚着窗,望向外面有光的地方,却听到楼下一个男生在大喊着什么,大概是向心上人表白吧,这是大学里常见的戏码,除了大一的女生好奇地跑到窗户边看戏以外,高年级的同学已经习以为常了。“你好,睡了吗?”手机飞信显示一条信息,估计又是推销产品的同学吧,我将短信删去。“我猜,你是人文学院的女生吧?”呵,推销算命的吗?“潺潺青丝腰如柳,靡靡之音君难求。”无聊的人,办无聊的事,一连几天,这个号码没有再发任何信息过来。“你这就是矫情,一看就是人家找你搭讪,想和你交朋友。”大梅喝着新款奶茶,漫不经心地怼我。“这么没新意的搭讪,说明没用心思,我又何必去理会。”“有新意的,你上次又说是老司机,撩了很多女孩才有的经验,大姐,你是要凭实力单身吗?”貌似说的没错,只好扮个鬼脸回应她。
每年夏季,学校都会举办排球比赛,各院系会展开一场较量。这样的竞技自然少不了我,我享受着场下每一声助威呐喊,关键每一场比赛,他都会来,尽管我并不打算与他相结识,但他的外貌的确是我心仪的类型,我努力的应对每一个到我手上的球,尽管那一年我们院系只拿了第四名。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生?为什么总是无处不在?”熟悉的号码又出现了,我只顾着洗澡,晚上的庆功派对才是重头戏,他一定会来。派对里,他没点歌,只是拿着杯子,低头玩手机,手机屏幕蓝光印着他没有表情的脸,也许他有了女朋友。我也不自觉地拿出手机,飞信显示有四条未看的信息,都是那个号码发来的。“为什么一直不回我?”“你的确是一个挺特殊的的女孩,至少对于我来说。”“你唱歌的样子很美。”“球场上的你和现在的你跨度好大。”我抬头看了看他,他依旧看着手机,手指时不时戳着手机屏。我起身出门去了洗手间,随后一条飞信发来:“回房后,之前倒好的酒,就别喝了。”真怂,为什么不直接面对面的对我说。“小熊,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哩,你的歌,该你唱了。”我一看银幕,的确是,但我记得我点的是独唱版,怎么成了对唱。“小熊,找个男生搭档呗。”“不用,我自己唱吧!”“那多没意思,这样,我提议,酒瓶转到谁,谁就和你唱。”大家也跟着起哄。结果瓶口鬼使神差地转到他,他很自然地接过麦克风,向我点个头,唱了起来。不知是酒没有加冰,还是包房太小,我感到燥热不安,取出镜子看了看自己,这腮红打得太浓了,不对,我记得我没有打腮红。“哈!小熊的脸红了。”“啊,嗯,我醉了。”“是喝醉了还是唱醉了”“去你的。”我看了他一眼,他温柔的对我笑了。
“或许他是害羞了。”大梅总是能说出我心里的想法,尽管我从来不肯承认,“害羞?当着我的面发微信给我,却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那你要人家怎么样嘛?”“算了,我也懒得想。”“是懒得想,还是你想主动出击啊?”“嘿!有意思,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人比赛潜水,看谁憋不住!”“得,万一人家是高手,你可就憋死在水里喽。”“憋死也不认输!”大梅摆出一副“我拭目以待”的模样,“咦!你这样子真的很欠揍!”“你自己想憋死又不怪我,哈哈,欠揍你也打不过我。”
从西门小街回来,广场上正举行着篝火晚会,远远地望去,一群人围着巨型假火堆跳舞,“走,咱们也去。”说罢,大梅拉起我就飞奔过去,比她矮一大截的我,自然是身体不受意志的控制。既来之,则舞之,空气中弥漫着不同的香水味,一眼望去,漂亮妹子还真不少。我看大梅和着音乐,放开了跳,那么高的个子能跳的如此协调,我正想夸她,不知脚下踩了什么,向后仰去,顿时成了场上的焦点,我逃出了人群,一瘸一拐的和大梅一起走向南苑的宿舍。一想到刚才出丑的样子,我哭笑不得,“好了,别想了,你刚才还好啦。”大梅安慰着我,“还好?意思还是挺丑的。”我快崩溃了,“你球场上接球时,都快成表情包了,也没见你抓狂成这样。”“球场上我的表情很丑吗?啊!天哪。”短信铃声在此刻响了一下,“你的脚,还好吗?”这条短信让我从心底里感到莫名的恐惧,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他的身影,“大梅,这人是不是在跟踪我?为什么我的每一个状况他都知道?”我拉着大梅的胳膊,身体不自觉地靠向大梅,“切,美得你,谁会没事跟踪咱们,可能是路过,恰好看到你一瘸一拐的,别多想了,你依旧很美。”“没瞧出来,最近,越来越会说话了。”
周末是去南屏街撒野的好日子,只不过去南屏街的118路公交车的预定路程,跟取经差不了太多,32个站。上下什么人、什么味、什么声都有,卷着裤腿的,背着超大购物袋的,散发着浓烈汗味儿的,劣质香水味的,葱花味的,哼着歌的,唱着曲儿的一应俱全。一路上,走一米,停几分钟的风景,实在无法欣赏,情操都磨没了,必要的时候,节操也可以不要了。到了一个站点,上来一群人,原本就紧张的空间,更是连呼吸都困难,这时大梅个子高的优势就凸显了,没人和她抢1米77以上的空气,我委屈又羡慕地看着她,她却说:“你不懂个儿高的悲伤。”突然我感觉有人摸了一下我的臀部,原想是空间过于狭窄导致的,没太在意,那人却又来一次,恼羞成怒的我刚想开口大骂,怎知公交车到了一站,下去了不少人。那人顺势走到了后门的旁边,偷瞄了我一眼,我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对付他,气得我咬牙切齿,大梅对着我的耳朵说:“怎么来的,怎么还呗。”我便不紧不慢地走到那人身旁,伸出双手,对准他的屁股,摸了上去,然后用力的捏了一把,他转头惊讶地看着我,我对他挑眉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得意地转身向大梅走去。听到耳边有人议论:“呵,真牛掰。”晚上回到宿舍,和室友分享着购物成果,手机又亮了,“你真勇敢,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次我真的炸毛了,回了他一句“请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是跟踪你,而是我每次出行,你都会出现”。骗也不找个完美的理由,我走到阳台,向下望去,我就不信你会跟到我楼下,路灯下却出现了熟悉的他。他面前站着一位女生,是隔壁班的,对他哭诉着什么,他紧锁眉头,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我心头一震,原来不是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不记得眼泪是怎么打湿枕头的,恍惚间,手机里出现:“你喜欢的人,配不上你。”
漫长的暑假将这复杂的单恋熬成了青春的汤药。回到学校后,不见了他的身,不见了她的影。院里又一次给我们上了一整天的三生教育,特别强调了女生应该自尊自重自爱问题。后来才得知,她去夜店玩被人强奸有了身孕,休学了;而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实习去了。这些不好的结局总是给了秋季。
“喂,你好,同学,你有一份快递,记得来北苑十栋负一楼取一下。”
“好的,谢谢你。”
我走到十栋楼下,“小熊同学是吗?这是你的快递。”“为什么跑出来拿给我?不是客户自取吗?”“是呀,但是,我们老板要离开了,店已经转让了,你的快递是我们最后一个业务了。”“谢谢你。”面前和我讲话的男生,长得很干净,微笑时的酒窝甜到人心,我接过快递,他向我挥挥手,转身走了。快递上没有寄件人的名字,联系方式上写着“你知道的”。我脑海里才想起上学期那个给我发飞信的号码,我连忙拿出手机,打开飞信,手机不断的因为飞信接收信息在震动,一条接着一条,都是暑假期间发来的。只记得当时我只看了最后一条:“好遗憾,我得去德国留学了,愿你不论晴空万里还是阴雨绵绵,都能一切安好”。
一直走到梧桐树下,我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快递,全是照片,第一次去北苑取快递我,趴在窗户看风景的我,打排球时表情丰富的我,派对上唱歌唱到脸红的我,摔了跤一瘸一拐的我,在公交车上得意的我,在车站买票的我,在家乡陪妈妈买菜的我······我拼命的回忆,回忆我见过的面孔,但还是想不起。最后一张照片,我坐在河边,身边一个男生搂着我,是P上去的,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那个送快递的男生。然后,一幕幕犹如电影一般回放在我的脑海里。送快递的男生,楼下采风写实的同学,排球场上的记录员,派对上的服务生,公交车上的背包男······“是我每次出行,你都会出现”原来是这个意思。你陪我回到了家乡,却始终没有走到我的面前,你才是潜水的高手,我认输。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喂?”“你赢了!你赢了,行了吧?连表白都用奇怪的方式,我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面对面地说喜欢我你会死啊!我还傻傻的以为是别人,单恋了一个学期,煎熬了一个暑假,你满意了吧?你这个白痴!白痴!”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竟让我哭着骂他,直到破了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好了,别哭了,送送我吧。”一路上,我没有问起他的名字,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他,直到他坐的机场大巴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仓央嘉措的诗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