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来杯绿茶

哥，真不好意思，这几天催得急了点，让哥下雨天赶过来，真抱歉，这边坐吧，刚好挨着窗子，边说话边看雨。还喝绿茶吧。安妮，来杯绿茶。

安妮？茶水吧上的女孩子是外国人吗？

不是外国人，谁在茶水吧值班谁就叫安妮，叫起来亲切点。好，哥的绿茶来了。

谢谢。你们真会想点子，既然茶水吧是轮班，叫本名有时候会叫错，只有一个安妮的名字就不会叫错了，主要是客户听起来也亲切。

还真是哥说的意思。哥今天还定不下来吗，得赶快拿个主意，一次性付款，或者按揭贷款，就这两种方案，看哥选哪一种。现在房子卖得快，你介绍过来那个陈哥，上个月就把手续办完了。签过认购协议的七百多客户都签过正式购房合同了，上星期集中网签，现在上网就能查到。还没签正式合同的不到十个人，如果不是经理一个劲儿地追着我，也不会催哥催得这么急。

我知道，老陈签过购房合同了。让你为难了，这套房子我肯定买，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早就预交订金。原来我想得简单，就是按揭贷款，现在情况有点变动，你也理解一下。

理解，买房子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大事。我只提示哥千万别错过了签正式合同的日期，过了最后日期，预付订金不退还，预选的房子收回另卖。现在也没剩多少天了是不是，要不然给哥打电话打得有点频繁。如果因为我没有及时联系哥，让哥愈期违约了，那我就得负主要责任，经理不会原谅我，哥不会原谅给我，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没责怪你的意思，不用多解释，我也得赶紧确定下来。哎呀，你看这天气，这会儿下得更紧了，这样的雨天，不会影响建筑质量吧。

不会。现在的建筑材料跟施工工艺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下雨天，特别是长时间持续降雨，会影响施工进度，像这会儿的雨势，工人没办法施工。不过，也不会影响按期交房。公司确定交房日期时，已经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了。

我有个朋友，不是咱省会城市的，住在县城，买了套三百多平米的独栋别墅，封顶时候正赶上下雨天，结果交房时屋里漏雨漏得像养鱼池。开发商做顶时用的是泡沫混凝土，后来有住顶层的业主气得把屋顶掀开，那泡沫混凝土跟蜂巢一样，都是一个个小气泡，气泡里都是水。我那朋友跟其他业主联名到法院去告，两年多了，钱没退回来，房子也没法住下去，焦虑上火，现在都得抑郁症了。

哥说的那个小区我也知道，咱省城正北方向那个县，离得也不远，七八十公里，闹腾得省城人都知道。稍有点建筑常识的人都知道，泡沫混凝土是建筑辅材，最常用的是隔热层隔音层，根本不能当主材料用。那开发商省钱也省到极限了，别说是雨天施工，就是正常天气，做屋顶也不敢用泡沫混凝土呀。哥放心，这儿是正儿八经的开发商，在省城开发了好几个楼盘，都没出过建筑质量问题，这个楼盘的建筑承包商是省一建，省建筑行业明星企业，靠得住。哥选那栋楼总建筑面积两万多平米，建筑质量关系到两百多个家庭，出点问题，谁负得起责任？

那倒是，毕竟是省城，不会像县城那样，什么事都敢瞎胡来。

哥找什么，烟灰缸？这儿有，没事没事，你只管抽，我没那么娇气，这么大的空间，想抽哥的二手烟也抽不上那么一丁点儿。

跟你说过我的情况，有房子住，原来单位分的房，后来房改，掏钱买下来的。有点旧，1985年的，三十多年房龄了。对，就是常说的房改房。那时建房子都是单位自己设计，卧室很大，客厅不能算客厅，跟个大点的过道差不多，最多能放一张不大的餐桌，厨房卫生间也很小，户型跟现在商业住宅没法比。不但户型落后，面积也小，说是两室一厅，其实才五十平米，将来儿子结婚肯定没法住。你们这户型多好啊，我选那套E户型是一百一十平米的三房两厅对不对？原来我在西湖春天还看过一套八十九平米的三房，后来到这儿看，你指出那个户型好几处毛病，才感觉出来，八十九平米的三房虽然是三房的功能，可哪个房间用着都不舒服。

是啊，哥，不理解的客户会说我攻击同行的产品。其实任何商品都一个道理，差别是比出来的。超高层住宅的得房率就是百分之七十多，高不到哪儿去，也低不到哪儿去，九十平米的三房，套内面积也就不到七十平米，七十平米做成三房，住着怎么能舒服？就好像一件衣服，好看时尚，但不合身。

可这套E户型，比我原来的预算多出来不少，西湖春天才一万五，按九十平算是一百三十五万。这儿是一万七千五一平，得将近二百万，多出六十多万，我怎么能不考虑付款方式呢。

以前不跟哥探讨过吗，以您儿子的名义算是首套房，付三成就可以了。原来哥还考虑以自己的名义签合同，现在限购，算第二套房，得首付六成。哥不是考虑一次付清吗？首付款应该不成问题呀？

怎么跟你说呢，一次付清难度有点大，那可是二百万！虽然我收入还算稳定，毕竟是工薪层。一个家庭有一个家庭的实际情况，跟你也说不太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一次性付清了，我今后十几年的生活质量会下降，甚至儿子的生活质量也会降低，这是我最担心的。

不太明白哥的意思，一次性付清影响哥的生活质量能理解，怎么会影响您儿子的生活质量？哥的儿子不正读大学吗？而且是985高校。小伙子念了好大学，还没出校门就有了自己的新住房，这新住房可是在省会城市，可不是在什么三线四线城市，更不是在县城，屁股后面还不跟长长一队女同学，还不掉在美女堆里？ 小伙子又是省城出生省城长大的，不想太辛苦了，大不了不去北上广深工作，在咱省城找个好工作还不轻轻松松，生活质量还算低吗？说实话，哥，您儿子的生活质量，让我这个小县城出来的女孩子羡慕得眼红。呦，光知道喊哥，其实我跟您儿子大小差不多，太占您便宜了，要不从今天我改称呼。

千万别改，现在不都往年轻了称呼吗，你改称呼还不得把我改得老十岁二十岁的，瞎呼叫着开心呗，没人较真。说到找工作，你应该有体会，念再好的大学，也不能保证找到好工作。不说北上广深，就咱这个省城吧，把毕业证当通行证找工作的只有985排名靠前的十几所学校，全国985学校就有40所，能说像我儿子那样的孩子能有多高的生活质量吗。

按我的理解，就是读哈佛牛津剑桥世界级名校，在国内找到了知名企业的工作，拿很高的薪水，不也得买房买车享受生活吗。难道哥给儿子定的目标是留学世界名校，然后定居发达国家才算高质量的生活？

有留学的计划，但还没定居海外的打算。定居海外毕竟是身处不同的文化环境，有没能力跟机会还在其次，最根本的是喜欢不喜欢人家的文化氛围跟生活方式。不喜欢，留下来只能降低生活质量。所以，我必须给儿子买好房子，这是他出校门后必备的东西，和出国留学没冲突。

明白了，我说哥早早预付了订金，怎么迟迟不签购房合同，原来还考虑儿子出国留学的费用，选择好哪个国家了吗？

儿子上高中时就定了目标，去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在加拿大北部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英法双语教学，最新世界大学排名第32位，紧随多伦多大学，全加拿大高校排名第二。那年我们去蒙特利尔旅游，在那所大学玩了大半天，整个校区是开放的，绿草坡地间漂亮的楼房像随手扔在草丛里的彩色石块，教授和学生们盘腿坐在草地上，上课像做游戏一样。我儿子当时就止步不前了。你想想，你在大学上过那样的课吗，或者你的同学朋友上过那样的大学课堂吗。仅仅一个很平常的场面，就能看出麦吉尔大学那种平等自由的学风。我儿子上大学后，趁假期和几个同学又去玩了一次，更坚定了决心，就选那所大学。如果因为我的经济因素，不能送他去麦吉尔大学，岂不是出了现在的校门生活质量就开始下降？哎呀，扯得有点远了。

没扯远，闲聊嘛。读麦吉尔大概得花多少钱，哥是在买房子和送儿子出国留学之间做个权衡。

每年两万加元，折合人民币十万左右，而且还有多种奖学金。与美国动不动就五万美元以上的学费相比，还是很经济的。其实也谈不上权衡，房子肯定要买，留学也必须去。儿子那么喜欢那所大学，想去不能去，心里是什么滋味，何况正是读书行天下的年龄。

哥想得全面，您儿子的幸福指数高出我们这群人N倍了。您儿子大几啊，已经大三了，明年就要出国，那挺紧张的。如果这样，建议哥还按揭贷款吧，以哥手头的现钱，首付没问题，剩下的只是首付比例问题，只要超过三成或者刚好三成，就可以签正式购房合同。

首付三成不得用我儿子的名义吗，用我的名义得首付六成，按揭贷款的实际意义就不大了。

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哥。以您儿子名义买，也可以付四成五成，不一定非得三成啊。出国留学虽然也得花钱，但那笔钱是分两年三年花出去的。房子的贷款也是一月一月地还，哥的压力并不大。这样的方案还紧张的话，可以按预期收入情况，稍微降低首付比例，比方说三成半四成半，手里留点应急的备用金，情况就会自如得多，不会影响哥的日常生活。光提您儿子的生活质量了，也得保证哥自己的生活质量是不是。

资金有小缺口。儿子出国读书，钱是不能断的，断掉了就不是生活质量问题，而是生存问题了，那可是举目无亲天地不应的环境中。如果用儿子的名义购房，申请按揭贷款会不会有问题，毕竟是个学生，没有任何收入。

这点可以放心，申请按揭贷款时候，哥作为申贷者共同还款人的身份，银行政策允许。

那也有个难处，首先得必须保证儿子学费生活费。万一房贷出现断供就麻烦了，滞纳金违约金都是小事，才几个钱，不值一提。最麻烦的是影响个人信用，今后个人信用是立足之本。个人信用出问题，消费都受限制，不能坐高铁飞机，不能出境旅游。不能出境怎么行？有跨境业务学术交流怎么办？更要命的是连申请贷款都办不了，连政府好多普惠政策都享受不了。去年看过一篇文章，在《读者》在《意林》上记不清了。说一个德国人开车闯红灯，结果提供贷款的银行找上门，要停止提供贷款。好几家定期上门送生活用品的商店也要终止合作。闯红灯的人还是会计师协会会员，协会也要终止他的会员资格。一句话，一个不守规则不守信用的人，每个与他相关的人都不放心。

看过看过，我也记得这篇文章。哥有点草木皆兵了。咱们国内还不至于那么夸张，个人信用体系也刚刚建立，适用的范围很小，高考季不也嚷嚷着把考生作弊行为纳入个人信用吗，足见这个体系还不成熟。另外，我觉得哥考虑得过于精细，也可能是哥一直搞高科技养成缜密的思维习惯。依照我的理解，既然按揭贷款时手头上留下了出国留学的费用，那么平常支出只剩下房贷月供。虽没见过哥的儿子，也能想到是个出类拔萃的小伙子，说不定到加拿大一段时间后，勤工俭学了，根本用不着您的资助，好多留学生出国半年后就不用家里资助了。退一步说，小伙子专注学业，整个留学期间不关注那些小收入，哥也有稳定收入支撑着。哥刚才考虑那些都是静态的，实际上咱们的日子是动态的，你看这么多买房子的，绝大多数都是按揭贷款。

有道理，但我收入积累的速度并不太快。

啊，光顾说话，哥的茶有点凉了。安妮，再来杯绿茶。看，这会儿雨势并没减弱，天气预报说，咱们省连续好几天降雨，市区几处经常积水的地方交通要瘫痪了。

房子困扰了我们这一代人，像我这样，参加工作时都是进体制内的单位。那时候不像现在，参加工作就是去国有企业集体企业，要么就是机关事业单位，除工资是自己的，剩下全是单位的：看病养老单位管；结婚生了孩子送单位幼儿园；孩子上学送单位子弟学校。房子也是单位建，分房子按资历职务工龄排队打分。想调到其它单位，首先得把本单位的房子交出来，如果想去的单位没有住房，硬把工作调走，就可能一家人没地方住。好像1990年吧，我们研究所有个高工，挺有才华，但在单位受排挤，想调到另外一家研究院。研究院没住房，就跟我们单位一把手商量，高工的工作关系先过去，我们单位先不收高工住的房子。可是我们所分管房子的副职敌视那位高工，把高工正住的房子分给几个刚进单位的大学毕业生，当合住宿舍。几个年轻人不懂事，在分管副职的煽风点火下，跟高工一家胡闹，高工一气之下上吊了，真可惜了高工那满腹才华。像我，本来有机会调北京，也是房子问题，只能留在省城。到2000年以后，开始房改，只要掏钱买下来，房子成个人的了，单位职工不管职务高低水平如何工龄长短，一下子挣脱了束缚，想去哪儿去哪儿，再加上养老医疗也由单位转向社会，每个人都是真正的自由人了，住房市场化也确实有好处啊！

不听哥说，真不会相信，因为住房，而且是产权不归自己的单位住房，竟然也能闹出人命，我们这些90后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但你们年轻人也会被房子困扰。比方说你在这儿买了房子，最起码用一二十年的收入供这套房子，如果这一二十年间只在这个省会城市工作生活，也就算了。到其它城市工作生活了，这套房子怎么办？在新城市租房住，把这套房子租出去？有没有租金差额？如果在另外一个城市一直工作生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卖掉这套房子，到新城市再买一套，这中间可能有个价差。新城市房价高了，你必须多花钱。新城市房价低了，又舍不得卖掉这套房子，因为这套房子更保值啊。

接触这么多客户，哥是把房子看得最全面最深刻的。其实，这都是社会问题，咱们作为社会一分子，没能力改变。买房置业是传统心理，是一种文化。不管手里有钱没钱，只要有套房子，心里就安稳。这方面我们做售楼员的最有体会，这段时间房价涨得快，又出了好多新政策，这次调控跟以往不同，按说有购房意向的人应该捂紧钱袋子观望观望，可是看看我们这个售楼部，这期推出好几百套房子，六七天就卖完了。

美国日本都有过房地产过热，最后行业崩溃的经历。美国房地美房利美引起次贷危机也不到二十年时间，所以现在的提法很好，让房子回归居住本位。还增加只租不售的长租房、共有产权房，这是新思路。新加坡、香港，大部分人住的是政府提供的公租房。在欧洲发达国家也是这样，只有富裕的中产阶级才有单独产权的住房。你看发达国家的人，不论有没有房产，都不耽误人家旅游消费，没生存压力呀。再看咱们，高高兴兴当着房奴，算算房子又升值了多少。其实，每个家庭的负债率都很高。拥有房子比例这么高，房价就是涨到天上去，谁愿意接手买过来呢，这就是资产泡沫。我是不是又扯远了，跑题跑得没影了。

没事，哥，下雨天嘛。现在经济学家和房地产专家都给楼市泼冷水，我们搞房地产销售的也很活跃。因为身处这个圈子里，有点灯下黑，看问题难免囿于局部，难见整体，很不得要领。我们同行形成共识最多的就是，家庭资产合理配置渠道太窄，只有拼命买房。

你们也很厉害，家庭资产没有更合理的配置渠道，也是人们抢着买房的原因。发达国家有公共福利，教育医疗养老都是免费，咱们还达不到那样的经济水平，其实应该多买各种保险债券理财产品，那样能保证每个阶段重要支出都有保障。可人们偏偏不信那些东西，也可能那些东西还没达到让大多数人都相信的发展水平。可西方发展水平就让人相信吗，记得前几年的新闻吗，英国医院医疗事故。因为是免费公共医疗，所以医务水平医生素质也面临考验。要较真的话，钱放到哪儿都不会放心。

说句不当的话，哥在意不在意？

有你这样一个前提，肯定是中肯的话，当然不在意。

感觉哥也有点矛盾，一方面想让儿子留学，另一方面对买房子有成见。哥的矛盾不在买房子这件事本身，在于把买房子这件个人的事，放在整个社会大环境中去考虑了，让个人买房行为带点社会性的味道了。

说闲话并不影响我买这套房的决心，我只是表达思想上的困惑，你不要误解。调控政策这么密集，特别是限购，对了，现在是“五限”，你们压力也特大吧。

也没感觉压力大多少，反正房子都会卖完，只是比过去的工作量大了。过去凭经验觉得真想在这儿买房的，就下工夫维护客户，跟踪客户，对一般咨询客户就不怎么上心。现在是找客户，首先找的是有购房条件的客户，本市户口，或交过两年社保的外地户口，就是有购房资格。虽然业绩跟过去没多少差别，却比过去更忙了。

我听过关于售楼员的传言。算了，不说了。

怎么了，哥，但说无妨！每次跟哥聊天，都受益匪浅，我是把哥当师长尊重的，有什么说不开的。

对你的行业不尊重，也是道听途说。

哈哈，哥可不是把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人，只管说。

纯粹是笑谈。说卖别墅的女售楼员不能太漂亮，如果女售楼员太漂亮了，容易出问题，这不是污蔑咱售楼员吗？

还以为什么事呢，也不能说全是谣言，无风不起浪。女售楼员被购房客户俘虏下来，肯定也不是个案，但要把事情联系起来看。卖大宗奢侈品的女业务员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卖保险卖豪车卖游艇的女业务员呢？推而广之，任何商业场所商业交易，发生这样的事都不足为奇。发生在售楼员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前些天还有个客户还问我同事，买房子送不送美女。同事说送，要求送美女的，首先得在购房合同上写美女的名字。都是把笑话当成客套话说了。

是啊，现在好多人都不愿正正经经说话 。看，雨小点了。

也明白哥的大概意思了：以您儿子名义买这套房，最好是一次性付清，不让儿子有还款压力。哥现在有一次付清的能力，但是又怕把钱都用在这套房子上，影响儿子出国留学。如果这样，哥就以您自己的名义签购房合同，既然哥有能力付清全款，首付六成更没问题，手里剩下的钱也能应付儿子留学开销。而且小伙子才大三，离出国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哥再攒点，也能周转开了。

可是将来再把房子过户到儿子名下，不得交税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算房子一直在我名下，等我走时候，不还是把房子留给儿子吗？到时候儿子又得交遗产税。看网上新闻，遗产税税率还很高。

哥，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就说到遗产税上了。过不了两三年，哥现在这个资金小缺口就会堵上。又不是那些借钱交首付买房子的客户，那样的购房客户，生活质量真下降。以哥的名义签合同，儿子既不会有还款压力，又不会影响个人信用。一般情况下，我们售楼员不直接给客户提怎样付款的建议，因为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况。跟哥熟悉了，才敢冒然给哥提点参考性建议。

谢谢你的宝贵建议，只是还不能以我的名义买这套房。

这样吧哥，两种付款方式，结合着哥的实际情况，都做了详细分析，真正的取舍还得哥自己拿主意。有个私心话想跟哥说，有不合适的地方，哥多包涵，行不行。

不用客气。

怎么付款，哥赶快拿主意，离认购协议约定的签正式合同日期还有十天左右，如果哥实在为难，也没什么，决定放弃这套房时，一定要提前三到五天告诉我。如果认购协议约定的最后一天，哥还不来签合同，等于违约，经理就会把这套房子收回去，每个售楼员都有机会卖这套房子，小妹我就挣不到这套房子的业绩了。哥提前通知我，我就可以通知没选到E户型的其他客户来看这套房，我还能挣这套房的业绩。我联系其他客户买这套房时，以哥的名义给客户要个转让费。这个转让费给哥，算退给哥的预付金，哥也不受损失。只是哥心里明白，不要说出来就是了。

你想多了，哥跟你保证，两三天内就签购房合同。刚才你可能受我聊的那些国内国外的闲话的影响了。我有个朋友，开工厂的，生产铝塑板，生意虽然艰难，也能维持。2016年夏天，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把厂子卖掉，在咱省城买了七套住房。那时候才九千一平米，现在涨到一万六了！虽然最近调控，房价每平米也落一千元两千元，但那一千元两千元算什么？还有，我看了网上一个新闻数据，2016年9月到2017年9月，全球房价平均增长了5.1%，虽然是过去的数据，可是在咱这个省城，哪个楼盘的价格一年周期之内才上涨5.1% ！你说这套房子我买不买？

对不起，哥。我刚才没表达出本意。以哥这样的知识和判断力，给我们这些专职售楼员当培训师都无人能及，我哪看出哥到底看上看不上这套房子？E户型也是我们自认为最合理的户型，哥不管以自己的名义，还是以儿子的名义，来签这份购房合同，都有不便之处，眼前我们的难题是，总得以哥和儿子之间一个人的名义来签字啊。

这个难题让我头大，家丑不外扬，本来不想说的，算了，也让你知道知道哥的难处：买这套房子的钱，是我跟我前妻共同出的。离婚后我领着儿子，她又结了婚，然后又离了婚。我前妻要求必须用儿子的名义买这套房，才来现场刷卡交款。按我的想法，拿出我所有的钱，以我的名义给儿子买这套房子，大概能付六七成，既然她也有笔钱，也愿意为儿子买房花这笔钱，儿子去加拿大留学的钱她出，刚才跟你说了，一年才十万，生活费也不太高，即使她出不起了，我接着供儿子留学，这不挺好吗？跟她出钱给儿子买房不一样吗？但她不愿意！怕我再婚，不把房子留给儿子。离婚这么多年了，我不是一个人带儿子熬过来了？我快六十岁了，跟儿子过得挺好，再也不想组织家庭了。即使我再找个搭伴过日子的，还有正住着这套单位房改房，怎么会让儿子住旧房子呢？可她不相信我呀！

本来是说付款方式的，没想扯到了哥家里的事，让哥不愉快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憋在心里好多天了，跟你倾诉倾诉，让你见笑了。

哥，我有点想不明白，既然人家又结婚了，哥怎么不再找一个呢？特别是人家又离了，哥也单着，没想过再复婚吗？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那日子不太难熬吗？

不是没想过，是被婚姻折腾怕了，想想那些折腾的日子，也就再不想结婚的事了。

哥愿意为儿子买房子，人家也愿意出钱，我看哥的意思更倾向以自己的名义买这套房。如果以您儿子的名义，付清全款买下这套房子，也就不存在还月供的问题了，儿子也没有压力，也没有影响个人信用的风险，找女朋友时还能加分，不也很稳妥吗？难道哥买过这套房子以后，真没能力供儿子留学吗？

实话告诉你，那不是主要原因。如果我跟前妻付清全款，我担心那小子将来谈女朋友头脑发热，婚前不做财产公正，万一将来的婚姻不稳固，别人可要分走半套房子，那不太亏了吗？以我的名义办产权，将来把房子过户给我的孙子孙女，不管那小子的婚姻生活如何，都影响不了这套房子的产权归属。你说，我这样打算，能跟前妻说吗？

哥，说到这儿，真是没我什么话了。

对了，还有一点我最不放心：我前妻再婚后的生活我知道，那段时间她存不下什么钱。可第二次离婚后，她一个单身女人，哪来那么多钱？她那用来给儿子买房子的钱，也不是个太小的数目，你说说，她一个单身女人，哪来那么多钱？你说说！

哥，雨好像要停了，我们售楼部这次买的绿茶新鲜吧，专门跑到茶山上，在茶农家里买的，真正的明前茶，再来一杯吧？安妮，再来杯绿茶。

                   （首发于《延河·绿色文学》201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