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

单 行 道

柳笛

竹星路没有竹子也没有星星，却把方向惹毛了。沿经六路向北到竹星路口，方向下意识向右打方向，刚正了车身，迎面的黑色别克就把方向车前的位置占了大半。方向想张口骂人，瞥见别克里那家伙的眼神怪怪的。会过车，方向扭回头再看别克，却看见路对面的单行标志，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来竹星路只能由东向西行驶。刚才从东方大道过来时，方向想着心思。东方大道是城市主干道，车流人流非同一般，所以从东方大道右转上经六路时，方向心里有点放松，一放松，忘了竹星路是单行道。大概六七年前，方向在竹星路上收到过一张罚单。

妈的！杜度王八蛋！方向没骂自己，骂杜度。

此时杜度在离这个十字路口三百多米的前方，竹星路路南边的米香餐厅二楼小包间里等着方向。接到杜度电话时，方向不想出门，更不想跟杜度吃饭，一个酒量不大又饶舌的家伙，实在让方向心烦。

放心，绝不吃鸡。杜度在电话里保证。

认识方向的人都知道方向不吃鸡，也都知道杜度不吃鸡不是因为什么忌讳什么信仰，也不是被鸡伤害过刺激过，只是因为现在养殖场里的鸡根本没法吃。跟方向认识的一个搞养殖饲料批发的老板说，经他的手解剖的鸡的心肝等内脏全部呈黑色。那些鸡笼里强光照射加激素加药物养起来的鸡咋会有鲜红色的内脏呢，都是出栏前一个星期停止用激素用药，以便能通过检验检疫。

不安全，不干净。似乎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有哪个不识趣的要给方向推荐散养鸡虫草蛋，方向会说要是搭载嫦娥五号从月球养鸡场出栏的，我就破例尝尝。

杜度给方向发了米香餐厅的定位，还发了文字：你公司的布莱妮呢，带布莱妮来吧。文字后面是个很犯贱的表情包。

这狗东西，还真以为给他脸呢！方向把手机扔到副驾，不再搭理杜度。布莱妮是方向公司公关部的女孩，叫田甜。这么个名字，难怪杜度给她起个布莱妮的绰号。田甜性格外向，长得清纯可人，所以方向公司去了客人朋友，田甜接待得多些。杜度以前在方向面前说起过田甜，方向连眼皮都不抬。杜度讪讪道，自己面前一道菜，谁不最先伸筷子呢。好长时间，杜度不再提田甜，现在冷不丁再提起来，方向也愣了下。

微信语音响起来，杜度发过来一张图片。方向看了图片，竟有点飘忽的穿越感，一时忘了此刻自己所处的时间和空间。这张图片后杜度不再发信息，好像伸手把方向推进水里，他自己气定神闲站在水边看方向在水里乱扑腾。

醒悟过来的方向回语音：改黑道了，要挟呢，绑票呢！发过语音仍不解气，又补了句：跟我有关系吗？

杜度先回过来个作揖的表情包，接着是文字：才拍的，正式向你汇报，不敢走黑道，不敢乱绑票，跟请你吃饭没有半毛关系，你要不来我敲你家门当面汇报。接着又发过来语音：跟布莱妮也没半毛关系，那妮儿在美国，太远，不来也罢。

方向知道杜度那张烂嘴的厉害，发过去语音：给自己积点德吧，你祸害的女孩还少？刘莉收拾你收拾得还不到位！

回过来的语音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快滚过来吧。

图片拍得有些匆忙，像小学生潦草的作业，还是能看出宽阔整齐的街道，淡紫底白色小碎花长连衣裙，白色卷边草帽像一片叶子，不仔细看的话，严晴海简直要融入店门口那一片姹紫嫣红的鲜花中了。仍是那样修长苗条，如果说图片清晰得能看清面部皮肤松紧度和光洁度，那还真有点夸张了。但方向坚信，那面部皮肤紧张度光洁度甚至白皙度，绝不会令人失望，甚至令人神往。

还录上了。方向瞄了眼杜度的手机屏幕，不冷不热地说。

三维空间，哪个维度也少不了。杜度说着，又点击一个微信定位，伸开大拇指和食指把定位图扒拉大了点，再伸到方向脸前：迎宾南路奥华路交汇处西北角爱女神鲜花店。杜度又说，记好了，珠海市。

“切”。方向把一个字的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等杜度收回手机，慢慢说了句，在我手上是二手货，现在还不知道是几手货。

嘴硬，违心！杜度吐出的四个字像四个坚硬的石块，砸进方向心里。方向问杜度，没听你说过去珠海啊，不会是你找过去了吧，也好，反正你也从不计较女人是几手货。

王笑杨，我那发小，郝斌婚礼上咱们一桌，到珠海出差，那货喜欢街拍，出差能办好公事不能不好说，街拍绝对拍得好。那货随手拍随手发朋友圈，赶巧我随手翻到，一眼看出来有点像嫂子，就打过去电话说刚拍花店那小嫂子我还没看够。那货说没看够我再拐回去给你拍一回，拍完了又发给我个定位。

杜度边在手机上戳边说，一张图片，一段视频，一个定位，是不是三维空间。

方向听到自己手机响了三声微信消息。

杜度又把手机举到方向脸上，轻点几下，把三个文件删除了。方向说何必呢，你又没做贼，即使做贼也不知道偷的是哪位大哥，反正又偷不到我了。

想想吧，这得多么小的机率，得多么大的不可能性，没点啥说法，让你想你能想得到吗，滚滚红尘没能淹没你，咫尺情深聚散中就有了你。

你比我还想念严晴海啊，一个街拍，还是远距离，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还用说，毕竟是我嫂子啊，在你家避难吃了多少她亲手做的饭啊。杜度说完看看方向，又说，怎么阴阳怪气的，你不念她的好吗。

对好多男人来说，严晴海可能有让人过目不忘的特点，虽然她不是特别漂亮。方向这样想，有对杜度说，你还是欠刘莉在洗浴中心那一巴掌。

杜度酒风不好，喝过酒就发酒疯，实在弄不住他的时候会给他老婆刘莉打电话。那次几个人酒后去洗浴中心，杜度兴奋过度，一丝不挂光屁股跑到二楼女宾部大厅，又从二楼大厅跑到一楼大厅，搞得洗浴中心像被惊扰的鸟窝。几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把他弄到包间按住，有人打开衣柜找出手机打了刘莉电话。刘莉赶到洗浴中心大厅时，几个人穿了衣服，故意放开杜度。杜度再跑到大厅，迎面碰上刘莉。刘莉一言不发，扬手一个耳光抡过去，杜度应声倒地，在地上迟疑片刻，爬起来跑回更衣室，穿戴整齐，乖乖跟着刘莉走了。方向虽然错过那出喜剧或讽刺剧的现场，还是能想象出杜度当时的怂样。洗浴中心一巴掌成了杜度最鲜明的标签。方向判断不了是不是因为刘莉过度强势，杜度在家里享受不到温情才追花逐蝶。也幸亏刘莉，杜度的追花逐蝶往往形式大于结果。

好歹我做的还算件好事，你积点德吧，我又不叫你欠我人情，何苦呢。杜度苦笑说。

也可能正因为不在洗浴中心现场，对当时场景有多种想象，每次说起那一幕，方向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有酒有肉还堵不住你的嘴，你这人现在这么刻薄，我也想通了，你对严海清嫂子不念好不留恋，是因为人家没有给你生个孩子，如果给你生个孩子，还会成天二手货三手货挂在嘴上吗。杜度自饮一杯，仍不尽兴说，你还是念我那前嫂子吧，没用，人家新西兰人了，你呀，跟严晴海嫂子结婚时并没有做好踏实过日子的打算。人家严晴海是二手货，你就不是二手货？

方向也端起酒杯喝个底朝天，墩下酒杯说，你又没有教师资格证书，不用给我上课。

接到杜度微信图片那一霎那，方向有点懵，没认出紫底白碎花长裙女人，倒是先盯上了长裙女人身旁的侧身而立的女孩子，首先跳入脑海的是这女孩子不会是严贝晶吧。

严贝晶跟着严晴海来到方向身边时已经十二岁，身高已经追上妈妈了。看到微信图片那一刻，方向还在心里算了下，现在的严贝晶已经十八岁了，正是女孩子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身高已经超过妈妈半头，一副成熟的小女人摸样了。

跟杜度吃过饭的随后几天里，方向翻看那张图片和十几秒钟的视频，意识到其实图片和视频中的严贝晶被长长的头发盖住了脸，苗条少女们的身材区分度也不太多，怎么一下子就想起严贝晶呢。共同生活时，杜度并没有特别溺爱这孩子，只是像一般的父女关系那样相处，不想让严海晴看出来自己通过溺爱孩子来讨得她的好感。

问题在于，即便一般的父女关系，哪个父亲不从内心宠爱自己的女儿？

这组关系像一团乱麻，方向梳不通理不顺。按道理，方向看到二十二三的小伙子就会想起远在新西兰的儿子，也可能是经常和儿子视频聊天，方向还真没想念那臭小子。至于首任妻子，更不用提了。方向想不通，自己和亲生儿子这个样，看到那张连面部表情都看不到仅凭侧身而立的一个身影的图片，怎么会一下子想起没有血缘关系的严贝晶呢。给严贝晶当爸爸时，她还是个小黄毛丫头，在一起生活的几年都是平常日子，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经历，怎么会通过这个小黄毛丫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和自己有好几年肌肤之亲的严晴海身上呢。第一次听到严晴海女儿的名字时，方向心里升腾起乌云般的不详预感：已经十二岁的孩子了，为什么不用她亲生父亲的姓，母女俩和孩子亲生父亲该有多么决绝呀，或者是当母亲的严晴海对未来有多么不期待呀。

方向跟首任妻子是同事，一个办公区，两人交流是在咖啡间。后来方向始终认为跟首任妻子是在同事们半开玩笑半起哄下走向婚礼红毯的。首任妻子还算温柔可人，像大多数成婚女人一样跟着方向过平实日子。婚后两年首任妻子生下儿子，像稳定的三角结构一样，这个家庭成了千千万万个正常家庭中的一个。方向对这一切挺满意，肚腩上的肉厚了不少。

首任妻子性格稳重，即使在恋爱期间不嗔不怒不闹人，有不高兴的时候，脸色略沉一两天，一切都过去了。但首任妻子的沉稳是河流的水面，儿子四岁那年让方向感受到河流暗涌的力量。首任妻子跟方向开诚布公摊牌：她要去新西兰，准备把儿子也带走，无论是教育水平还是经济能力，儿子去新西兰比在国内轻松得多。

和方向认识前，首任妻子有过男友，男友爷爷在新西兰是一家矿业公司的老板，男友的爸妈本来早就计划着去新西兰，只是儿子已经读高中，爸妈认为这样中断教育会给儿子带来不少麻烦，干脆在国内上完高中上完大学再做打算。方向首任妻子和新西兰矿业主的孙子是在大学期间热恋的，只不过首任妻子从来没有跟方向说起过。新西兰矿业主的孙子在新西兰已经结婚，但那孙子跟妻子的婚姻并没有维持多久，用那孙子的话说，除了大学初恋女友，他这辈子不打算跟任何女人结婚了。

从没跟你提起过，是想彻底忘掉，我已经跟自己战斗了好几年，却没能战胜自己，受伤的却是你。首任妻子跟方向说这句话时，方向驾着车自西向东走在竹星路上，穿过经六路口，经三路口，友爱路口向右转上花园路。走上花园路，副驾上的首任妻子说，刚才竹星路上咱们前面一直没车，走的是单行道吧。

单行道就单行道吧，都这时候了，还咱们！方向心想，专心开车，一言不发。

唯一的分歧在儿子，方向认为让儿子去新西兰享受矿业主孙子家的优渥生活，是对自己的讽刺跟嘲弄。首任妻子说，孩子是女人生命的一部分，你不能让我生命残缺不全地去新西兰，矿业主全家都欢迎小家伙，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跟过去了解情况。另外，矿业主在国内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都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两个家庭成员的资料全都给你。

方向愣了半个世纪才说话：我不是皇帝，没有灭人九族的能力，也不崇尚暴力。

这不仅给你兜个底吗，也给我自己兜个底。

首任妻子的这句话让方向明白，尽管跟她一起生活好几年，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人。不仅自己，恐怕新西兰矿业主的那个孙子也未必了解。首任妻子把话说到这儿，也让方向看到她带走儿子的决心。首任妻子给方向的承诺是不会剥夺儿子的父爱，方向随时有探视的权利，甚至可以付给探视差旅费。儿子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成年后想回国也绝不阻拦。

新西兰的火光常在方向心底闪烁，飞蛾扑火时翅膀扇动空气的余波像阵风常吹进方向心底。

杜度给方向发过来到珠海的航班和高铁信息。人无所事事的时候总爱管点跟自己无关紧要的闲事。方向懒得搭理杜度，连微信也不给杜度回，装作没看到信息。

应该说方向跟严晴海认识后都不是奔着结婚去的。方向没心思再急着结婚，严晴海带着女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至少在方向看来，严晴海带着女儿的日子有滋有味，就想首任妻子虽然是矿业主的孙子的合法妻子，带着的儿子毕竟是在别人屋檐下。儿子不同于严晴海的女儿严贝晶，严晴海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收入，一套两居室，是个独立女性，严贝晶跟着妈妈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拘束，可以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方向不考虑跟严晴海结婚的理由有三个：一个是对婚姻没有多少期待；一个是严晴海的生活状态让方向相信她不是个把自己捆绑在婚姻上的女人；最后一个既不是来自方向又不是来自严晴海，而是来自方向的母亲。按道理说，方向母亲应该催促着方向赶紧再找个女人结婚，开始新的家庭生活。可是这么大个城市，母亲偏偏听说点什么，压根就不同意方向跟严晴海来往，更不用说结婚了。

跟首任妻子的沉稳相比，严晴海像一团火，热烈奔放。工作家务，交际应酬，总散发着感染人的力量。不开心的时候也表现在脸上，比首任妻子变化得更快，像夏季天上的乌云。方向看得出来严晴海是个简单女人，甚至产生了与她长相厮守的念头。日子嘛，一个人能过，两个人一起过只是想比一个人过得更有点滋味儿。

严晴海火热的生活状态让方向感到灼烫。偶然的言语之间，方向感觉到严晴海对自己以前的婚姻状况是有了解的，知道自己首任妻子出国再婚，并带走了孩子，而且嫁得还不错。这些信息不是跟方向沟通中表现出来的，是不经意表现出来的。那些不经意的表露像透进长期没人住的关门闭户的屋子里的阳光或月光，零碎的，散乱的。如果注意了，它就在那儿，明亮且炫目。

让方向想不到的是严晴海火热的生活状态也表现在床第之间，特别喜欢新花样，让方向受益良多，也偶尔有点吃不消，但方向并没有感觉到过分或者不能接受。作为一个离婚男人，方向也会看些不宜传播的视频，但与严晴海的花样比起来，那些视频拍得太缺乏想象力。跟严晴海离婚多年以后，方向才回想起来严晴海不怎么喜欢在床上，也不怎么喜欢常见的俯卧姿势。不论当时或是事后想起来，方向都不认为严晴海那些新鲜样式有半点粗俗，也不认为严晴海的那些花招是小姑娘严贝晶的亲生爸爸的传授。因为时不时的新尝试之后，严晴海也会及时总结经验，甚至表现出不怎么尽兴不怎么满意，这么着脚踝使不上劲儿，大腿把小腿压得过紧，或者干脆说不如上次那样效果好之类的。

每次想到严晴海那些眼花缭乱的新样式，方向都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中。

方向也只有过两次婚姻，经历过两个女人，而且这两个女人相差如此之大，也不可能每个男人都像杜度那样经历无数女人。可是方向一直怀疑杜度对女人的鉴赏能力跟领悟能力，按他说的平均每星期换一个女人，杜度也从没听到过他对女人有什么真知灼见。

相处快两年的一天，严晴海问方向：咱们这样是领个证好，还是不领好呢。

领个证好。方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以前从没想过严晴海会提出这个话题，既然严晴海主动提出来了，就有一定的主导作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何况提出这个问题本身就代表着严晴海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不但领证，方向还进一步规划了领证的延展事件：定几桌酒席，各自请上最好的亲朋，请一男一女两个婚礼主持，婚纱照也拍一套。方向还事先跟母亲商量好，见不见严晴海都行，要见的话就得按见的礼数。母亲纠结了半天，还是同意见个面，也拿出一只翡翠手镯作为见面礼。方向总算松了口气。

日子似乎就这样过下去了。若说美中不足的话，严晴海一直没怀孕，明显采取了措施。方向也不问，没想到后来这倒成为严晴海提出离婚的理由之一。

仍是商量领结婚证时的语气问方向：咱俩这样离了好，还是不离好呢。同结婚时不一样，这次严晴海说了几条理由：她能明显感觉出分开是必然的事儿，日子不是这种过法，生活中缺点什么。多少有点责怪方向的意思。其次是几年中方向从来没有对她表达过不满，哪怕一事一人一物。最后的理由是甚至都没讨论过要不要个孩子，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怀孕。

小姑娘严贝晶不是方向的产品，与严晴海的离婚手续办得极为简单。听到消息的杜度很认真地问方向，你那玩意儿是不是有问题呀？我认识个老中医，半个月的中草药保管你威风得像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

就是因为我有问题，今后我就独身了，不再耽误任何女人。方向自认幽默地回应杜度。

刘莉又教训了杜度一次，虽然这次的手段简单，还是在朋友中间传开了：没收了杜度的家门钥匙和手机，让杜度在楼门洞里反思一夜，而且要求杜度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哪怕是下楼找个地方撒泡尿也不行。这一夜里，刘莉可能在任何时候突击查岗，只要开门瞅不见杜度，再站一夜。结果杜度深夜站在家门口的小视频被楼上几家邻居发到各自的朋友圈，再后来又被那些邻居朋友圈里的朋友再一次发到各自的朋友圈。小视频里的杜度一点也不尴尬地给邻居打招呼：呦，也回来这么晚，瞧我们家这位，回娘家也不打个招呼，弄得我这忘带钥匙的干等。

方向认为杜度奇葩的地方不是招蜂引蝶屡屡被刘莉教训不知悔改，恰恰是杜度被刘莉收拾得像手里的泥团一样反复揉捏，杜度却没有半点想法。方向建议杜度干脆跟刘莉离婚，想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反正杜度不管跟哪个女人都不会踏踏实实过日子。

怎么可能，我会像你那样拿婚姻当儿戏吗，结了离离了又结结了再离。我怎么能抛弃刘莉，刘莉怎么能离得开我。杜度不但理直气壮，简直义愤填膺了。

跟刘莉提离婚，是怕刘莉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吧。方向心想。

方向也想不明白严晴海怎么会跑到珠海开间花店。她不是太喜欢鲜花的人。没离婚时很少往家里带鲜花，喜欢鲜花还没有喜欢到开一间花店的程度。再说她原来的工作也不错，薪水也说得过去，仅仅因为想离开这个城市吗。方向忽然想起自己对她之前的婚姻丝毫也不了解。严贝晶的亲生爸爸是在哪个城市呢。严晴海身份证上的信息是离方向这个城市一百多公里的另一个城市。严贝晶的亲生爸爸在严晴海身份证上那个城市吗。如果严晴海为了离开严贝晶的爸爸来到这个城市，又因为要远离自己跑到珠海去，自己心里怎么会没有内疚呢。或者，严晴海本来就喜欢鲜花，只是平时没有流露出来。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走进严晴海的内心。严晴海正是感觉到这一点才主动提出离婚，然以后才跑到珠海开间花店。这么说，严晴海像追求异常丰富的性生活那样追求着生活的繁花似锦千姿百态。

  方向搞不懂严晴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谁有本事说得清一个跟自己生活好几年却对她不甚了解的一个女人呢。

又或者，小姑娘严贝晶考上珠海的大学了，严晴海只是去陪读的。对呀！小姑娘严贝晶已经十八岁了，该上大学了！方向有点兴奋，百度了下，珠海有北京理工大学珠海学院，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虽然都是名校，却都是民办性质的，学费高得令人咋舌。方向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需要不需要给小姑娘个大红包，前提是得知道严贝晶是不是在珠海读大学。严晴海的手机号微信号都保留着，只不过微信号里没有近几年的信息，不知道严晴海是不是把自己屏蔽了，还是到珠海后又有了新号。

方向下意识地划拉微信时，看见田甜晒图片，几个小姑娘围坐在一起喝咖啡，图片一角是咧着大嘴的杜度。方向拨通了杜度的手机，开口大骂：你狗改不了吃屎是不是，敢去招惹田甜，她是我最好的大学同学的亲外甥女，我同学姐姐不放心女儿才把女儿放到我这儿的！

杜度倒不急于解释，慢悠悠说：在你眼里我接触任何一个女生都是招惹对不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布莱妮……

跟你说明白，敢打田甜的主意，我直接找刘莉当面告状，弄不死你！

你是我亲爹行不行！知道你看不起我，告诉你吧，别看刘莉威风，我不会看错那娘们儿，只要我没这点爱好，脸都不转就能把我直接蹬掉。

别扯没用的，敢打田甜的主意，刘莉弄不死你我弄死你！

挂掉电话，方向特别想到公墓去看看母亲，想跟母亲说点啥呢？说隔了几年又有严晴海的消息了？只是母亲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说，我不能给你说我在谁那儿听到的，反正你得相信，她就是做过小姐，打死我也不同意你跟她来往，更别提结婚！

想到去看母亲，方向想起公墓东门那条路是单行道。

                        （首发《短篇小说》202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