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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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偏僻之地
在偏僻之地，有人等我。
面容模糊，似曾相识。他手里
拿着一部诗集。说要
教给我一些写诗秘诀。
那是一位外国诗人，昨晚
钻入我的梦境。浓密的胡须上
闪着露珠的光。
我不知那是哪里，四周
雾气迷蒙，找不到方向和出口。
周围有很多人走向我，
又和我擦肩而过。有几个人
想要抢夺那人手里的诗集，
被我赶跑。只剩下我自己了，
我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他像一个谜，
藏身于无缘相逢的偏僻之地。
2023.10.16 19:56
我在画框里看见你
我在画框里看见你，鸽子，阳光，风
这一切是零散的，又统一在一起
那支笔到哪里去了？
那些颜色从哪里来的？
喝酒的人被酒牵引着走向别处
我已戒酒多年，但我理解
他对于酒的迷恋
春风的步子很轻。我不知道，我是该
踏进画框
还是跟着喝酒的人到处绕来绕去
找寻一只无形的笔
广袤的大地已被青草的爱情染色
2023.11.30
我暗中喜欢一只乌鸦
我暗中喜欢一只乌鸦。
这是我不为人知的秘密。
乌鸦到山泉边喝水，
照见自己的面容。
乌鸦是爱美的。
它接受自己，
知晓人类对它的看法，
知晓自己的地位。
它喝完水，又照了照镜子，
双翅张开，拍击着身体周围
阴暗的云彩飞向天空。
把我的喜欢
像一朵白云，
留在它喝水的山泉边。
2023.11.29
我们呼吸着雪
雪，落下来了。
一种精心裁剪的背景。
我们怀揣着两只不安分的兔子，
像走在远古的荒原里。
雪下得姿意，又节制
像我们开心又矜持的呼吸。
雪落在头发上，睫毛上，衣领上，
纽扣上，一种最好的装饰。
我们呼吸着这一场新雪，
找回了彼此。
2023.11.27
迎迓春天
我知道，雪终究会来。
我看见报信的马，四蹄雪白。
慌张的迎迓，还留在去年，
心情已经焕发新绿。
雪落下的时候，你的眉毛弯如月牙，
脸蛋刚刚泛红。
清雪煮茶，香气溢出门外。
眼波流转，洗净浮世尘埃。
按住鼓胀的春水，让它缓缓
从雪下，流向将临的春天。
2023.11.27
平安寺
啄木鸟在粗糙的树干上念经
谁暗中敲打自我的骨头
当花朵拉开拉链
蜜蜂闻香而来
一条鱼在水中与自己
云上的倒影搏斗
我们看不见它的忧伤
一种纯蓝的梦幻滑入水中
安慰世界等于安慰自己
湖水寥落，星月下沉
有悲心的人正在上升
有人转身而去，有人向你走来
缘深缘浅，一念之间
平安寺的钟声，不近不远
2023.1.19
母亲聋了
母亲用尽一生，终于练就屏蔽
各种声音的绝技
她穿行于人群
众人与她招呼，说话，她充耳不闻
一层薄薄的耳膜
像一堵时间筑就的厚墙
她日夜守护着寂静的世界
声音黑暗，内心明亮
她只相信自己的心跳
她用远方、幻觉和五彩
搭建海市蜃楼
她在时光深处唠叨着
嘈杂的世界离她越来越远
她像一片树叶，走在秋风里
2023.10.28
父亲的小菜园
父亲总是在他的
小菜园里忙碌
他精心研磨每一块土坷垃
直至碾碎它们
总是在适合播种的季节
种下他想种下的
一遍遍地浇水，除草，施肥
像养一群孩子
我总是看着父亲忙碌
插不上手
只会摘取他劳动的果实
这让我兴奋又羞愧
看着在菜园子里忙碌的父亲
我突然觉得
种好一片小菜园
也是满足的一生
2023.3.14
夜之眼
白炽灯照亮晦涩
抑或优雅
照不亮我嘴唇内部的黑暗
夜之眼射出箭簇
穿透时间
2023.3.9
春光慢
野鸭子拨开的春水
像谁的黑辫子
甩乱少年的眼
春光停在悠悠荡荡的水上
老船工和他伶俐的丫头
慢慢划着船
像一卷慢慢展开的画轴
向远处铺开
多少青山正在洗脸
多少翠竹正在拔节
时光迅忽呵，有人一夜白头
有河水一日解冻
凡是说出春光慢的人，都在
春光里酿酒，同时
被春光酿造
走过长路的人
就着夕阳
正磕出鞋里的沙子……
2023.2.22
豹子
夏日阳光浓烈绵长。恍惚看见
故去多年的祖母回到树下
摇着蒲扇
岁月粘稠，她喃喃自语
念叨着旧时光
枯败的花朵摇晃
无数蝴蝶落在她身上——
宁静，安逸
像是无数次重生。树叶
漏下光斑的小豹子
四处奔跑。她多么饥饿
树叶和蝴蝶全被吃掉
绿荫全被吃掉，只留下
少女的花朵和纯洁的发卡
杵在烈日下。无端的风
从海上吹来
带来暴雨，冰雹
和六月雪
此刻。树叶纷飞，光斑亦纷飞
无数小豹子游戏，耍闹
经年旧的雪花，也在纷飞
祖母放下蒲扇，满脸平静
变成了一只年老的豹子
似乎随时会起身
返回岁月深处，扑咬
2022.5.23
伐木者
伐木者敲打着林中的铁桶
敲一下，天就黑了
敲一下，天又亮了
“咚咚”的伐木声
是树林中奇特的音乐
伐木者舞着斧头
后来，伐木者把自己
老成了一截干枯的木头
倒在树林中
伐木者被拖走以后
被砍伐的树木
“呼啦啦”重新站了起来
2022.3.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