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丁光
获悉霍源病逝的噩耗,我毫不犹豫放下手头的工作,奔赴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山村,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以体现我对他的敬重之情。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送葬的人足有好几千人,还有人拉起“好人霍源,一路走好”的横幅,恸哭声此起彼伏。这说明为人正真更能赢得人心。
十多年前,作为民主党派成员,我被安排到县卫生局当副局长,分管全县医药器械采购。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能捞到油水的肥缺,但是我坚持阳光采购,不给无良商家任何机会,保证了所采购物品的质量,也因此得罪了无良商人。于是有关我贪污受贿的举报信飞往各级纪检监察机关,要求严肃查处。
那天,我下乡调研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下,一个中年人带着两个斯文的青年走进来。那个中年人留了个平头,浓眉如剑,眼珠骨碌碌地转。他说他是县监察局的霍源,找我谈些同工作有关的事情。他先伸手过来,同我握手。霍源那时任县监察局副局长,当时惊动全市的县水利局局长贪污受贿案,就是他亲自查办的。此案牵涉到当时的县长大人,县长大人最终受到法律的制裁。由此霍源多了个外号,人称霍包公。此前有关我的风言风语,我多少还是听到一些,因此心中有数。
满腹委屈的我说,霍局长,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其实我正想去找你们说明问题,人正不怕影子我愿意接受调查,假如我做了违法违纪的事情,被法律制裁不怨人。
霍源端起茶杯,呷了口热茶,说马局长,经过我们县监察局的深入调查,认为对你的匿名举报信纯粹捏造,决定以通报的方式予以澄清。调查结果表明,你是个按原则办事经得住考验的好同志。他呼地站起身,同我握手,说作为监察部门,既要惩治腐败,还要保护干部,形成为民办事的良好氛围。
握着霍源的手,我激动得差点流泪,一连说了十多个谢。
出于感激之情,中秋之夜,我拎了两条烟两瓶酒和几斤水果,敲开霍源的家门。霍源堵在门口,黑着脸说你来坐坐,我欢迎,但走时必须把东西带走。我说也没什么东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他依然不让我进去,说你必须保证把东西带走,我才能让你进来寒舍。我只好依他,他才放我进去。
“作为纪检监察干部,我必须拒绝收礼,做到正人先正己。”霍源指着墙上贴满的奖状说,“只有在思想上筑牢拒腐不贪的堤坝,才能为群众办好事、实事。有些人讲我不近人情,其实我是讲原则。”我打量着他客厅的家具,全部旧的。最值钱的是一台彩电,他说是从废品店买回来的,经他维修后勉强能用。他经济负担挺重,一对儿女上高中,老婆下岗待业,还有年过八旬的老父母靠他赡养。他说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等妻子找到工作,负担就减轻了,再等儿女完成学业出来工作,日子就更好过,路会越走越宽。
离开时,我故意不带走礼品。霍源瞪圆眼睛说你讲话要算数,要不我明天拎到你单位去,看你怎么办?我只好拎走自己带来的东西,皓月穿过云层,照得我心里亮堂堂的。
后来,霍源当选取为县委常委兼县纪委书记,数年后调到一个地级市的纪委工作,官至市委常委兼市纪委书记。那年,我出差到他任职的那个市,顺道到他家里坐坐。临走时,他死死地拉住我,说一定要吃过饭后才能走,否则让他脸面往哪搁。我拗不过他,与他一起吃了顿丰盛的饭菜。谁说霍老没人情味?
退休后,霍源回到乡下的老家,住在破旧的客家围龙屋里,与老伴一起下地耕田,其乐悠悠。(本文2008年11月获全国反腐倡廉小小说大奖赛优秀奖,河源市首届“福新文学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