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丁光
炎炎夏日,太阳落岭了,家家户户点着柴火煮饭,小山村炊烟袅袅。断黑,夜幕降临,月儿升上夜空,星星闪烁,闷热的暑气渐渐随风儿散去,整个小山村笼罩在皎洁的月色下,如同白昼,赶农活的人沿着乡间小道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用手电筒也能看得见。知名的不知名的小虫子爬出来透透气,唧唧呱呱蛙鸣虫叫,凑响了乡村悦耳的小夜曲。清澈的溪水流淌发出汩汩响声,滋润着田间地头肥沃的土地。萤火虫像小精灵一样灵动,飞舞在花前月下,给乡村的夜晚增加了几份闪亮的色彩。
忙活了一天大人们,吃过晚饭后,便提着打亮的气灯下稻田里罩鱼去。客家人称捕鱼为罩鱼。罩鱼罩的不一定是鱼,主要黄鳝、泥鳅、田螺,运气好的话还能逮到田鸡等蛙类。气灯的灯泡不是现在用电的灯泡,而是用灯纱作为灯泡,燃料为火水,通过打气的方式让火水得到充分燃烧,照明的亮度、范围比平常家里点的煤油灯强不知多少倍。一股需要长时间大范围照明才用得上。点上一盏气灯,照亮一大片乡村的田野,将稻田里的黄鳝、泥鳅、田螺等看得清清楚楚。我家乡人称煤油为火水。当然了,罩鱼的人少的话用马灯就可以了,只有人多气灯才派得上用场。罩鱼不用鱼网,而是用黄鳝剪。黄鳝剪是自己制作的,一般采用苗竹制作,弄成类似剪刀的样子,里面带有凹凸不平的齿子。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猪肉,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罩鱼是改善伙食的不可多得的办法。我小时候也喜爱跟着父母去罩鱼,不仅能吃上几餐丰盛的肉,而且还非常好玩,捕获的乐趣让童年更加充实。这种乐趣在夏夜往往令人兴奋,在充满未知数的捕获物中体会乡村田野生活。
圆月在云彩之间穿梭,星星散布在夜空中,大人们借着明亮的灯光,步伐匆匆地行走在稻田里,如果发现黄鳝或者泥鳅,就会立刻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靠近它们,伸出竹剪子轻轻地插进水里,以迅雷不掩耳的速度冷不防将它们夹住,放进背后的竹篓里。它们虽然在被夹的过程中受了点皮外伤,一般很快就可以活过来,马上又可以在篓子里活蹦乱跳。我跟在大人们身后也没有闲着,看到田螺就弯腰捡起来。田螺不太会动,很容易成为人们的囊中之物。捡田螺成为罩鱼中最轻松的活儿。所以家乡人用“捡田螺”来形容轻松的活儿。
“嘿,罩到昂冇哟,罩到几多呀?”罩鱼的乡亲们碰在一起,彼此打个照面,大声打一个招呼,关切地互问捕获如何。一般都不会因为争地盘引发双方产生矛盾,彼此会尽量避开继续罩鱼。罩鱼不仅人要勤快,更重要的是要有运气罩着。如果被别人刚罩过的稻田,肯定没什么收获了。罩鱼人就像捕鱼翁一样,一网下去不知道有没有鱼,是大鱼还是小鱼,一切都是未知数。
夜深了,乡村变得更加寂静了,不时传来的狗叫声划破了沉闷的夜空。稻田里通明的灯火陆续往各自的家里走去,因为第二天还有沉重的农活等着要干。夏收夏种是一年中最繁重的农忙季节,抢农时往往一家老少同时上阵。捕获多自然高兴,捕获少也不会扫兴,毕竟多少都能改善伙食,也不用付出太多的成本,更多的是体会罩鱼过程的快乐。
夹回来的黄鳝、泥鳅等捕获物,绝对能做成美味佳肴。父亲掏出磨利的锥子,左手夹住黄鳝,右手锥子呈一字型“唆地”划过,一条黄鳝就剐好了。速度之快,与夹黄鳝时的要求是一样的,蹲在一旁的我都还没有看清楚全过程。将黄鳝用菜刀拍几下切成块,加入黄鳝血与麦菜一起煮,鲜甜极了。黄鳝煮麦菜,一道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现在的饭店却做不出我记忆中的味道,因为他们用的是人工饲养的黄鳝,肉质味道肯定无法与野生的黄鳝相比了。田螺放在水里养上几天之后,等淤泥吐干净就可以用来煲汤。黄豆煲田螺汤,待煲好后洒上一点香菜,香味四溢散发到屋子外面去,挑拨着家人们的味蕾。稻田里的泥鳅数量不多,用来干煎或者打汤也是一流的美味。如果运气好的话,罩上一个晚上的鱼,就可以好好地吃上几顿,等于家里加菜解馋了,好让肚子增加一点硬货。那时只有逢年过节才加菜,平时都是吃清一色的青菜,饭桌上几乎见不到肉食。
现在我的父母也已年迈,已无法下田罩鱼了。我常年奋斗在他乡为生计而奔波,夏夜罩鱼成为童年美好的记忆,成为一种新的向往……(发表于2020年7期上《青年文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