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的伤心事

骆丁光

喜鹊已为人母，但想起曾经的鲁莽仍然懊悔不已。她妈生下了小妹后，由于难产死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压在了她爸肩上。她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上山下地里里外外全靠她爸一人忙碌，既当爹又当妈实属不易。她爸才四十多岁，驼背发白，额头的邹纹像刀刻一样，垂头丧气。于是他就产生了续弦的想法。

那天放学，喜鹊看见媒婆带着一个很老的女人来与她爸相亲。那个老女人大概有五十多岁，瘦得皮包骨头。媒婆说阿生呀，就你这条件，家里穷得叮当响，还有四个小孩拖累着，有女人愿意跟你过就不错了。

阿生说那是，我知道自己的条件，可是我也是有优势的，两个大的儿子，很快就可以出去打工，大女儿也差不多上初中了，读完初中也可以出去打工，所以我很快就会负担越来越轻。生活也会越来越好的。到时我就可以坐着享福。

喜鹊瞪着那个老女人，好像见到仇人一样，她对老女人竟然产生莫名的厌恶，内心深处非常抵触。妈妈就是妈妈，后妈哪能对自己好？

阿生对媒婆满嘴感激的话，说你们等一等，我上街买菜去，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反正我就这条件，现在是差一点，但不用多久就会转向的。他说完跨上他那辆旧得当当响单车赴街去了。

一会儿，喜鹊见她爸消失在山坳，她感觉机会来了，她抄起门背后的扫帚，一把打在那个老女人的身上，大声喝着你们来我家干什么，出去！那个老女人急忙闪开，扫帚重重地打在条凳上。那个老女人默不作声。媒婆冲上来，说你这小孩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过门都是客，你爸没有教你吗？

喜鹊说最坏就是你，隔三几个月就来给我爸做媒，像什么样子？

那个老女人一把拉住媒婆，说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样才收住了场。

阿生买了猪肉卷春，还杀了一只鸡项，做了一桌丰盛的菜招待她们。当晚，媒婆和那个老女人就住下来，媒婆与喜鹊挤在一间房，阿生与那个老女人睡一间屋。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她们就离去了，阿生把他们送到山坳，然后板着脸走进家门。他在路边折了一条竹枝，咆哮道喜鹊你胆子也太大了，敢管你老子的事。说着，竹枝像雨点般打在她的身上。那个老女人说他女儿反对，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她不想破坏他们一家人本已沉寂的生活，更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也难怪阿生暴跳如雷，自己喘不过气来，想找个女人与自己分担，没想到女儿却从中搅局，并且极其极端。拿扫帚驱赶人是最为忌讳的。

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阿生才放下竹枝，气冲冲地说，以后，家务活全部给你干，煮饭、扫地、种菜、洗衣服，全部你来干，干不完就不要读书。那时，喜鹊才十一二岁，卷缩着身子哭泣。她与她爸心里的裂痕就此产生。

大伯闻讯赶来，骂道阿生教育小孩怎么能下手哪么重？说不定喜鹊是对的，骗子大把的，真把外人当自家人。后来也证明喜鹊是对的，那个媒婆与那个老女人其实就是骗子，经常打着相亲的幌子骗钱财，被外地派出所抓了。

那次喜鹊在河里洗衣服，眼看就快到上学时间了还没洗完。阿生攥紧竹枝赶来，骂着要洗一世吗？竹枝打在喜鹊有脚上，她硬是不哭，任凭身上的鲜血随着河水流淌。阿生却嚎啕大哭起来。命运如此不公，如果他的女人没有走，他就不会过得如此狼狈。

喜鹊变得话语越来越少，读书成绩也越来越差。她心里有一股气，爸打她为什么下手那么重，难道她不是亲生的？初二只读了一个学期，她就被逼外出打工去了。那时她大哥供她读书。她在电话那头给大哥跪下，苦苦哀求大哥让她读完初中，看能否考上师范之类的学校，然后当一个乡村教师。大哥拒绝了。

阿生之后也相过几次亲，均以失败告终，慢慢地心灰意冷了。

当接到她爸过世的噩耗，她仍无法谅解她爸，内心仍有疙瘩。她爸冰冷的遗体被抬进黑色的棺材，她终于崩溃了，整个人趴在地上，像那年她爸在河里打她一样哭得不像样子，悲恸得伤心欲绝。她爸再严厉，也是为了她好。磨难也是一笔财富，会让人终生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