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丁光
牙佬村本名山樟村,土地贫脊的山旮旯,人平两三分地,根本养不活人。既然耕田无法生存,那就男人就要学手艺,农忙时耕田,农闲时做手艺,有的学会耍杂技,有的学会做木匠,有的学会吹乐器。而刨牙四学会弄牙齿。刨牙四又矮又黑,两颗门牙长得特别大,一裂开嘴显露无遗。那时,还没有分田到户也没有打单干,他就跑到外省给做牙佬。这一带人称牙医不叫牙医,而是叫牙佬。那是称香港佬为佬,故叫高一点,称牙医也叫牙佬。言外之意为高看一眼。后来慢慢地变味了,叫牙佬却有点贬低的含义。
刨牙四想带一些人出去做牙佬,说做牙佬怎么也比呆在家里耕田好得多,最起码不会饿着肚子。
三叔公白了他一眼,说鬼相信你,你也照照镜子,看一下你自己的那一口牙像什么样子。
刨牙四说,你不管我这口牙像什么样子,反正能挣到钱就行了。以后不要说我只顾自己,如果我发了财也要不讲三道四,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他知道即使他口水讲干,乡亲们也不会相信他的,毕竟他读到没什么书墨,而且在村里也没有威信。
三叔公干咳了一声,说还是老实本份的好,吃得落睡得香,提心吊胆过日子鬼都怕。
刨牙四说,做什么没有风险呀,在家呆着就万事大吉了?如果个个都像你三叔公这样思想保守,那饿死了都没人知道。
三叔公喝道,胡说八道,真是个神经病。
在众人的辱骂声中,刨牙四无趣地离去。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否则没脸子回来村里。他就此消失在村里人的视野之中。
一年除夕,刨牙四背着一“麻包袋”牙齿回来,都是这些年经他手拔的烂牙坏牙好牙。至于他镶的假牙,那就更多了。次年,他家里做了新屋,添置了新家具,还有黑白电视、录音机等享乐的东西。在那个年代,大部分人家还有听收音机。他一下子把乡亲们甩得老远了,被称为过上香港人的生活水平了。
这下,上门来求刨牙四学做牙佬的人就多了,后生都想找一条门路。刨牙四却对收徒极为严格,首选人要精明,手脚也要灵活,最好还要有点文化。他说肚子里没点墨水,怎么样能出去外面闯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无奈。
其实学牙科并不难,关键要有耐心。刨牙四的徒弟一般一个星期可以出师。即使悟性差一点的,学过一两个月也可以自己开档了。
侄子学了一个星期,刨牙四摸出一沓钱攥在手里扬了扬,说你小子算好命,阿叔肯定会帮你的,现在你可以出去自己开牙科诊所了,这点钱赚钱了算阿叔的投一点资金,蚀了就当阿叔的,你大胆去做,不用怕,一定可以发财的。
侄子心里没底,说阿叔,我担心做不好。
刨牙四说,对了,阿叔还有秘决没有传授,这个你一定要记住,一个人一辈子看不了几次牙医,但这可是独门生意,还是隐蔽的,总要弄一点小手脚,让患者多看几次,一般的普通人都是外行,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比如把好的牙弄掉一点让根管外露不舒服,比如把牙根管治疗时故意弄一点钢针在里面甚至封死患者就肯定不舒服,比如拔牙根管时故意留一条不处理患者就会不舒服,比如填封牙洞时故意留一点棉花之类的东西在牙孔里面也会不舒服,不舒服不自在就要看牙科,总之在解决问题的同时我们也要制造问题,让患者多看几次牙医,甚至越看越要看,问题越处理越多。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就是为了多赚钱,只有多赚钱我们才能发财。多点心眼多点手段多点患者,就一定能发大财。试想,大家都这样做,还怕没有生意做吗?老侄呀,按照常规的思维做牙医是发不了财的,顶多只能养家糊口,所以一定要用到阴招损招。
侄子一笔一划地将他说的话记录在本子上。后来,侄子依据刨牙四的口述,整理出一本牙佬秘决,专门供牙佬学习备用。由此奠定刨牙四师公的地位。
同村一个后生见刨牙四行走江湖发了财,跪倒在刨牙四跟前,不停地叩头恳求收他为徒弟。刨牙四心里过意不去,也把他收为徒弟。通过传帮带这个途径,山樟村家家户户过都有牙佬,有的一家人开几家甚至几十家牙科,形成连锁模式经营。渐渐地,山樟村被称为远近闻名的牙佬村。
每到年关,悬挂全国各地的豪车云集在牙佬村,互道衷肠的同时互相攀比阔气。不管牙佬村还是牙佬,都不是好名声,而是臭名昭著令人唾涎。搞的不定时炸弹越来越多,总会有引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