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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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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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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山岭

骆丁光

我的家乡位于粤东龙川县中部、韩江上游的龙母山区。家乡是丘陵地区,连绵起伏的山岭如同一条条巨龙蔓延,构成了家乡人说的“龙气”,让人难于找到“龙头龙尾”。开门见山,山外有山,层层叠叠。举目远眺,所有的山岭都披上了绿衣裳,绿得自然,绿得舒适,绿得诱人。这里是绿色的世界,绿色的海洋,绿色的农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人世居山里,世代守望着山岭,享受着山岭的恩赐。松树、按树、油茶树等绿油油的树木在山岭上蔚然成林,但更多的是路箕。路箕是什么?这是我们山区客家人用来烧火的天然燃料,客家女子上山手握镰刀弯下身子割路箕,捆回家里晒干燥后即可以用来生火煮饭,烧水洗澡。路箕生长在岭岗上,一年四季都能生长,用之不尽取之不竭,这是大自然恩赐于家乡人的宝贵财富。路箕的如山里人一样,有着超强的生命力,即使不慎造成大火烧山,烧成焦土成了黑山岗,那些灰烬变成了有机肥料,翌年春开照样会生长出路箕来,嫩绿的苗儿破土而出,又给山岭披上绿衣裳。以前家乡的女孩子懂事后,母亲就会教她如何割路箕,掌握这门山里女人生存需要掌握的活儿。大多数男孩是不会去割路箕的,因为这是女人的份内事,与男人无关。如果哪个男了去上山割路箕,会被村里人笑话,会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柄。那么男孩子干什么呢?当然也不能空闲,毕竟游手好闲与我们客家人的民风所格格不入。男孩子要去放牛。牛是我们农家人的宝,肩负耕地耙田的重任。牛是整个家族共同拥有的,大家出均等的钱买回来,各家各户轮流放牛,农忙季节轮流使用,正是人各有份。我喜欢把牛赶进山岭上,山坳背阴的地方生长锋利的刺芒,那些刺芒手是不敢去触摸的,一不小心就会割破皮肉,但牛们不把它们当一回事,张开嘴巴地吃个够。把牛赶进山岭上我就可以跟小伙伴去玩个痛快,人多的话来个游击战,把人分成两班,手握石块、泥块互掷一比高低,或者干脆来个摔跤比赛,过把摔跤的瘾,比什么体育锻炼都要强。摔得最差的人就要去接受光荣的任务,去把牛们看好,如果有一条牛跑丢了就拿你是问。有一次我们把牛放丢了,几头牛都不见了踪影,一听说把牛放丢了,大人们都慌了,纷纷去邻村寻找,好在于黄昏时分找到了牛。我说家里的牛太过难“长”了,跑得快,我跟不上,这样才幸免了一顿皮肉开花。不过那些玩伴却没有那么幸运,有的生硬硬地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有的“吊饭钵”没晚饭吃,真够惨的。但此后大家放牛变得留神些了,不敢疯玩了。不好好放牛可没好果子吃。

放牛除了能在山岭上玩耍,更吸引人的是能在山岭上摘些果子,捡些野生菌,拎回家里老少皆宜,老少皆喜。春夏季节,山岭的草地上,路箕缝边,如果你留心观察,就会发现已经有野生菌破土而出了,鸡肉菌、草菇菌等,一簇簇一丛丛生机勃勃的,白色的顶上沾着一点点泥土及清新露水,散发出泥土的气息。待这些野生菌长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披上“蛇皮袋”或者拎上竹篮子,把牛赶在附近山岗上吃草,边捡野生菌边放牛,一心两用一举两得。其实牛吃饱了还会跑到山涧喝水,喝足水它的肚子就会胀起来。等牛们吃饱喝足了,我们也把装野生菌的盛具装满了,赶着牛们高高兴兴回家去。这时走在山间的小道上,背着野生菌回家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战士,心里甜滋滋的。如果你家的牛听你使唤的话,你还可以骑上牛背大摇大摆地回家。那时的生活水平,还没有什么肉呀骨头之类的东西来煲野生菌,把锅洗干净,舀进一两瓢水,放进野生菌加点油盐煮熟就可以吃个痛快,连味精也没有,就更别说鸡精了,但却非常鲜甜可口,家里人说比鸡肉还好吃,野生菌没有骨头,即可煮汤又可做菜。现在从市场上买回来的都是室内种植的菌,怎么调味也调不出野生菌的味道,根本无法与野生菌比拟。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吃野生菌作为一种补充,作为一种美味,伴随着山里人度过了艰苦的岁月。

九月九,稔子甜过酒。家乡人说的稔子就是山稔,到了农历九月初九,稔子就熟透了,乌黑的果实挂满山稔树上,黑得直诱人流口水。这时我们上山放牛就多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采摘稔子。采摘山稔不仅要靠运气,而且要比体力。所谓运气就是要找到山稔多的所在,比体力就是要多在山上跑,不跑哪里能见到稔子,见到稔子还要手脚快些,不然被别的同伴发现了一窝峰冲上来,三两下就摘光了,你也摘不了多少。但是,山里有的是稔子,你今天摘少些没关系,明天你再上山,总有一天能满载而归满意而归。把稔子摘回家里,分给家里人及左邻右舍的老人和小孩,个个都会夸你能干,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的,心里比外出打工发了工资还欢喜。直到现在,如果回到家里,回到群山的怀抱,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上山,在山上走走,呼吸一下家乡绝对可以打包出口的新鲜空气,如果发现一些野果,摘些野果回家让家人惊喜一下,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曾有一段历史时期,全国各地掀起大炼钢铁的高潮,家乡也一样席卷其中,于是乎山岭上的树被砍光,给山岭剃了光头,到处光秃秃的,以为这样就能超英赶美,没想到后来都遭殃。山上的树砍光了,一下大雨泥沙倾流而下,雨势稍大些就可能产生泥石流,随时威胁着乡亲们的生命财产安全。这山上的黄泥水流下来,流入了稻田影响了禾苗的生长,自然也影响了稻谷的收成。后来,绿化山岭的口号提出来了,“十年绿化广东大地,造福子孙后代”,龙母街上也挂出用铁皮写成的大字:十年绿化龙川大地,造福子孙后代。这口号可是动真格的,不像现在那些口号那么随便讲讲而已。大人们扛起锄头上山挖坑种树,小孩子也跟着上山去挖坑,大家都要出力。我读小学时,只要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每年都要上山劳动,干的是挖树坑,把坑挖好了等大人来种树。挖的树坑大小一平方尺,那时的老师及村干部拿着尺子来量,不合格要就不能回家,直到挖到合格方才罢休。我在山上挖树坑,曾试过所穿的布鞋太滑了,根本在山上站不稳,一不小心滚落到山腰上,只好脱下布鞋赤脚上阵,这样几个春秋来回,炼成了赤脚上山不惧泥石割破的足下功夫。那时的种树时节,省里县里还会派出飞机来播种,扩大种树的范围。只要播种的飞机在山岭上盘旋,村里的孩子们一定会欢呼雀跃,比过年还高兴。山岭种上了松树苗,封山育林若干年后,一株株树苗长大成材,路箕蔓延生长,家乡的山岭慢慢地变绿了,山岭又披了上了久违的绿衣裳。山上的松树结起了松果,学生放暑假也不能闲着,学校分给学生摘松果的任务,超过任务量敞口开收购,松果用来当作烧料,松子卖给供销社。一个暑假摘松果能超一百几十斤,挣个一块几毛钱算不错的了,那时冰棍才五毛钱一条。我就曾把摘松果挣得的一块钱,去镇里的冰室批发了一箱子雪条(即冰棍),以为能挣一块钱,没想到放在箱子里面没及时卖出去大部分融化变成了雪水,不过也让我好好地把冰凉的雪水喝个痛快。

前几年,靠近省道、县道那些山岭的山边,树木被砍掉,路箕被放火烧掉,哪个那么大胆?原来家乡一些农民看到了山岭上蕴含的商机,盯起了山岭的主意,他们开山种果,种上经济价值较高的水果,如柿子、李子等,做起了山岭的文章。穷则思变。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有耕耘就会有收获,山岭孕育着家乡人的希望。当然,他们是经过当地政府同意才敢这样干的,否则放火烧山是犯法的。“一人烧山,全家遭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封山育林的意识在家乡人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曾经施行这样的政策,如果谁砍一根松树枝如果被检查发现,就要当场罚五元,纵使乡里乡亲的也没有情面可讲。那时的农历初一、十五,护林员会在山上巡查,敲铜锣的响声传遍山岭,让破坏山林的人闻“声”丧胆。敲锣巡山的身影已经远去,变成了乡亲们脑际的记忆,茫茫绿海的山岭留下了护林员的足迹及汗水。

早些日子,电话那头的父亲说家里准备装太阳能热水器,我说家里装那个东西干吗,山岭上不是有大把路箕吗?山岭上不是有大把松树吗,家里还愁没东西烧吗?父亲说你的思想落伍了,现在家乡六成以上的农户都装上太阳能热水器,这个东西既环保节能,又省心,一扭水龙头就有热水流出来了,还有就是对生态有好处。把封山育林变成自觉行为,减少人为对山岭的破坏。我恍然大悟,家乡人自觉保护山岭,自觉维护生态,这是好事。

金秋十月,我行走在家乡的山岭上,仿佛置身于绿海茫茫的绿色世界之中,呼吸着沁人肺腑带着花香的空气,俯视着瓜果飘香的山脚,眺望着山边一望无垠金色的稻田,树上的鸟儿在鸣叫,叫得我心里格外舒服。

绿色的山岭,就是家乡人永远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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