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

一

银行里存了些积蓄，骆灵也想在城里买房，但是房价一直在上升。妻说就买二手房吧，我们毕竟没那么多钱，我们现在租房，一个月七八百块钱的房租，一年下来，也差不多要上万元，不是小数目。

骆灵说只能考虑买二手房了，我昨天上网看到，有一套二手房出售，在七楼的，有一百多平方米，开价十三万多，我想，如果真的买的话，这个价钱还是可以砍一些的。

去年，骆灵被评为全市一百名优秀外来员工之一，获得了入户的指标，但是他没有买房，所以要等有了房产后，才能给他办理入户手续。被评为优秀员工后，他就决心要在城里安家。他已在城里打工十多年了，现在是厂里的技工。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这个城市的生活，不想再回农村的家。况且，他三兄弟中，哥哥和弟弟都在农村生活，不用担心父母没人照顾。

骆灵的儿子在乡下读书，只有寒暑假才来跟父母团聚。其实，骆灵何尝不想把儿子接到身边来，但没有户口，读书又成问题。没有户口又没有关系，只能上私人办的学校，这种学校师资力量不及公办学校，儿子是骆灵的希望，他指望儿子读书成才，以后有出息，能干一番大事业。

骆灵租住的那套房在步行街，一房一厅，一到晚上，步行街人流量大，高音喇叭震耳欲聋，吵得根本无法入睡。于是，他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这样虽然噪音小了一些，但空气就不流通，睡得不舒服。上个星期，他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因睡眠不好，导致神经衰弱。他找房东说过，房东根本就不当回事，说不租就拉倒，反正我不怕没人租，步行街可是黄金地带，明年我还准备提高租金。为此，骆灵还到别的地方找过房子，但要么治安不如人意，要么环境卫生太差，都没租成。

骆灵说如果买那一套二手房的话，一下子拿出十多万元，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呀，还差四五万元。

妻说哪个做事业不用借钱的，不够就借钱，向亲戚朋友借钱。四五万元的债，我们两个人打工一年，只要平平安安，还是有能力还清的。妻在商场当主管，每个月也有两三千元的工资。

骆灵说，一百多个平方米，三房一厅，就算租出去，一个月也能收千把块钱租金，一年就可以收万把块，这样，十年后就可以收回成本，十年后那套房还是自己的，这样划算呀。

妻说，我们买下来，是用来自己住的，不出租，等我们以后有了钱，再买一套新的，就可以把其中一套房租给人家住，每月收千把块钱房租，等于是投资。

骆灵说，别扯远了，等过几天，我去看了房再说吧，不要把计划打得太远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二

那套房位于358省道旁，叫南社大厦，在七楼，室内面积103平方米，坐北向南，有电梯。

骆灵为了稳重起见，约了同村人骆洋一起去看房。骆洋是一间房地产公司的营销策划，精通于房地产的估价等。

看完房后，骆洋说那房子不错，虽然建了十年了，但里面装修还是新的，因为那个房东去年装修过，那里位于省道边，有点吵，装上隔音玻璃还是影响不大，交通方便。不过，这个价钱还是可以压一下的，现在房主急着等钱用，对于你就更有利了。

骆灵说，那房子我也满意，但我现在钱还是不够的，你能不能借我一万元？

骆洋说，就借一万，还是没问题的，不过，如果再多一些，我就拿不出来了。我们村里的人能在城里买房子，我也脸上有光呀。

妻看过房后，也主张买那套房，于是骆灵下定决心买那套房。

经过讨价还价，房价定为十二万一千元。当晚，骆灵与那个姓孙的房东谈定价钱时，当场给姓孙的一千元定金。姓孙的说，他前段时间买了一间商铺，所以急着等钱用。

骆灵露出为难的样子，说孙先生，我现在钱还不够，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孙先生说，我看你也是诚心想买房，你在一个星期内付我十万元，欠款二万元在一个月后一次性付清，如何呢？

骆灵点点头，说我一定尽快把钱付清。

妻说，我们现在有存款八万元，骆洋借给我们一万元，就差三万元，这样吧，我们两个分头行动，我向我哥借二万元，剩下的一万元由你去借。

骆灵说，你哥应该愿借，就担心嫂子不肯借。

妻说，我姐房子都买了五六年了，借了我哥五千元，到现在没还一分钱。还有， 我哥的一个同事，借我哥的六千元买车，也借了好几年，也没还。你说，我嫂子能不紧张吗？

骆灵说，关键是要得到嫂子的支持，我们要承诺在一年内还清钱给她，还要把你妈搬出来，为我们说几句话。

妻说，这些事情就由我来做，你把你那一万元借回来就行了。

骆灵把能借钱给他的人，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表哥在大酒楼任总厨师，月薪上万元，应该有能力借钱给他。前段时间，表哥说想开一间中档的酒楼，但后来由于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就没开成。虽然他和表哥不在同一个城市打工，不过，他俩还是保持联系的。

骆灵打通表哥的手机，说我想在城里买一套房，你能否借给我一万元？

电话那头的表哥说，能否借给你一万元？这样吧，我正在上班，等一会打回电话给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随后，骆灵向几个熟人发了短信，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借到钱。短信发出没多久，骆灵就陆续收到回复。

“很不好意思，我刚买了一个铺位，还借了高利贷十万，十月份可能好些。”

“现在我手头上没钱，我们刚买了房子，钱都投进去了。”

“首先恭喜老同学早日完成理想，可惜我半年来都失业，一直住在我哥店里，力不从心呀。”

“要收的钱没收回来，要付给人家的又没付，我现在资金周转有点困难，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

骆灵看着这些短信，一头雾水，这些他觉得交情较深的朋友，到底是没钱借，还是有钱不愿借。

三

流行歌曲经过高音喇叭的扩音，成了一种令人烦躁的噪音，骆灵站在窗前，一筹莫展。

妻说，我打了电话给我哥，他愿借钱给我们，我这二万元借款任务就完成了。我哥说了，自己的老妹要买房，他肯定会尽力帮助的，我嫂子就由他来说服。

骆灵说还是你厉害，有你哥支持，我那一万元还没着落呢。

妻说那怎么办呢？

骆灵说，孙先生打电话来催了几次了，叫我尽快筹足钱，现在有另一个人，也想买他那套房，人家有现钱。

妻说，别信他那一套，说不定故意编出来，想抬高一些价钱，不用理他，反正我们尽快筹钱就是了。

骆灵说，看来，我要去找一下顺华，看看他愿不愿帮我。顺华与我同村，在领镇经营照相器材，是村里外出经商的成功人士。

星期天，不用上班，骆灵找到顺华。顺华虽然没在城里买房，仍然租住当地人的房子，但他已经买了两块地皮。

聊了大概半个小时，骆灵硬着头皮说，顺华叔，我想买一套房，你能否借一万元给我，年底还你。

顺华看了坐在一旁的他老婆，说，我最怕自己人，别人骗不到我，我现在没钱。

骆灵仍不气馁，说，我一定能在年底前还你的。

顺华的老婆转身去了厨房，到了做饭的时间了。顺华压低嗓音说，你过几天来，到时我才有钱，现在我没钱，这种借钱的事，最好不要让我女人知道，我女人知道就会吵架，烦死人了。自己人出声借钱，没理由不借的，除非没钱。

骆灵说，多谢顺华叔，我现在就差这一万元。

顺华说，我们村里的一些人，没借钱还与我有联系，借了我的钱后，连电话也不打了。

骆灵说，这种人，可能是没钱还，心虚，所以不敢与你联系，不过，顺华叔，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还的。

几天后，骆灵来到顺华的住处，在楼下打电话给顺华。顺华说，你在楼下等着，我等一会儿下来。顺华是个夜猫子，一般睡到中午才起床。

十多分钟后，顺华下来了，睡眼惺松，他拿出一万元给骆灵，说这里正好一万元。

骆灵接过钱，那上面的封条还没解开，从银行取出来的钱，足一万元的，刚好一沓，还用封条封住。

妻把她哥借的两万元拿到手。骆洋亲自送上一万元借款。这样，买房的钱就全部到位了。骆灵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把借来的钱全部存进银行吧。

妻说，那也好，以免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早几天，我们楼上住的那个人，在楼梯入口处放着的一部摩托车，昨晚就不见了。

四

筹足了买房钱，就等着与孙先生交易。这时，骆灵的手机响了，是弟弟打来的。弟弟说，阿哥呀，十二万多，不要被人家骗了，到时还是要谨慎些好。

骆灵说，那套房还在租给人家住，我要求屋主终止了租赁合同后，我才与他交易，并且在交易前，还要与他一起到律师事务所，请律师见证。

弟弟说，我有一个同学，在县城买房时，被人家白白骗了几万元。原来，那套房根本不是那个骗子的，只是骗子租来的，做了假的房屋所有权证，他们没到房管所交易，就私下成交了，只凭一张交易合同就给了钱。

骆灵说，我也问过一些人，我要买的那套房属于集资房，没有房屋产权证，只要到社区办理过户手续就可以了。像这种房屋，在这边还是很多的。不过，我觉得关键经律师见证，再加上那个姓孙的是本地人，我知道他的家庭住址。

孙先生打电话来说，那套房的租赁合同已经解除了，租住的人已经搬走了，就等着交易了。由于提前解除租赁合同，我赔了几千元给租户。

骆灵说，你赔了几千元给租户，那是你与租户之间的事。交易之前，双方要到律师事务所，请律师见证，律师的费用由我出。

电话那头的孙先生有点恼怒，说你这是不相信我，你都知道我住的地方，还这样担心，简直是多余的。之前，人家出的钱比你高，我都没理睬，就看在你也是广东人的份上。

骆灵说，一定要经律师见证，不经律师见证，我是不会同你交易的。

孙先生说，那你还想不想买我那套房呢？

骆灵说，随便你卖给谁，还正不经律师见证，我是不会买的。

妻说，刚开始时，我们愁不够钱，现在，我们又担心被骗，买房可真烦人呀。

骆灵说，钱在我们口袋里，他不愿经律师见证，我就不同他交易，有钱还怕买不到房？

这几天，骆灵有空就到处去看房，但都没看中。

孙先生打电话来问，骆先生，你准备几时交易？

骆灵说，一定要经律师见证后，我才能付钱给你。

孙先生说，你还是不相信我。

骆灵说，我一个外来人，能不提防点吗？再说，十多万对你来说，可能是小数目，但对我来说，可要打工十多年的呀。

孙先生说，是不是经律师见证后，你就付钱给我呢。

骆灵说，见证后，办妥全部手续，立即付钱，一分不会少。就像到商场买东西一样，当然要先给东西人家，顾客才付钱的。

五

办妥所有手续，骆灵打开房门，叫了个锁匠，把旧的锁全部换掉。他打量着如白纸般的墙壁，心里百感交集，为了一套房，自己还要打工几年来还债，不过，有了一套房，心里就踏实些。

迁居那天，骆灵的父母和岳母也从家乡赶来，一起分享迁居的喜悦。骆灵亲自下厨，他要施展自己的厨艺，用最美的菜肴招待客人和家人。

妻说，你就歇会吧，累得满头大汗。

骆灵说，可是我心里高兴呀，不累。他用毛巾往头上抹了把汗，把一盆活蹦乱跳的虾，倒进油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