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棵榕树

骆丁光

日头落岭，一辆高档轿车停在村头的榕树下，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弓着身子从车里钻出来，老人西装革履，须发皆白，下巴有一块伤疤。望着乡亲们的一栋栋新屋，老人不由激动起来，双眸噙满泪水：“故乡变了，故乡真的变了，变得富裕了……”

“爸，你真的在这山旯旮出世吗？”

“没错。”老人指那棵榕树说，“这棵榕树就当年我离开故乡时种的，虽然小榕树长大了，成了参天大树，但我仍记得。”

那棵榕树拔地而起，郁郁葱葱，如一顶巨伞足足占了约半亩地。

儿子搀扶着老人，一步一步丈量着每一寸故土。铺了水泥的村道完全可以通车，然而老人不愿坐在车上，他要走走故乡的路，感受故乡亲切的气息。

阔别故乡半个世纪的游子回来了，整个山村沸腾起来，像过年节热闹。

解放前那年，故乡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洪灾，他刚好十八岁，一个血气方刚的后生。洪水淹没了稻田，冲垮了屋舍，也淹死了他的家人。活着的乡亲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求出路。

他要“过番”，去了南洋新加坡。

离开故乡前，他扛着锄头来到村头，种了一棵榕树苗。见山野没人路过，他朝榕树苗撒了泡尿当肥料，心想自己即将离开故乡，不知何日归来，不禁悲上心来，泪流满脸。

他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走向异国他乡，路滑，一不小心摔跤嗑破了下巴，顿时血流如注。这就是他在故乡摔下的伤疤。

在南洋新加坡，他做过搬运，拉过人力车，做过老板厂的普工。他已记不清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白眼。后来，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工厂，坎坷的命运才逐步扭转。

如今，他成为富甲一方的巨商，当然，他也步入风烛残年。然而，思乡的情愫却在他的心灵深处日益积累。于是，他不顾年事已高，毅然回故乡，回那个偏僻的小山村看看，看看他亲手种的那棵榕树，他一直惦记着那棵榕树。

故乡的父母官闻讯赶来，热情款待。

老人背靠着那棵老榕树，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我要在那里投资办厂。”

“这山旮旯办厂条件不太成熟，投资成本大，为什么呀？”儿子不解。

“因为这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老人严肃地说，目光蕴含着眷恋之情。

一阵风拂来，榕树叶轻轻地随风地作响，好像对栽它的老人倾诉，它见证的今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