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味的年夜饭

骆丁光

那时村里还没通电，家家户户点煤油灯照明。进入腊月，小山村年味渐浓，人们不约而同打炒米饼、炸油果等准备年货，空气中弥漫着香味，让孩童的心情欢悦起来。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深夜，这时我和弟弟已经进入了梦乡。父亲拎回了十多斤瘦肉及一些粉肠。父亲上门给乡亲打造家具，正好东主家杀猪，就以人工兑换猪肉的方式购买了猪肉，准备酿腊肠过年吃。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别说腊肠，就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三几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

母亲喊着我的乳名将我摇醒，说起来吃猪肉，全部都是精猪肉。我仍在睡眼朦胧中，母亲给我端上一碗冒着清香的猪肉汤，我精神为之一振睡意立即散去，舀起猪肉送进嘴里，肉香清甜，汤又鲜美。在这寒冷的冬夜，能吃上这样鲜甜的猪肉汤，知足的幸福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埋怨母亲没有将放在竹篮里的猪肉吊起来，被狗叼出来吃了一大半。母亲说我昨晚要切多一点来煲，你还不愿意，要留着铸腊肠，这下好了，都被狗吃进肚子里去了。十多斤猪肉就被狗吃剩两三斤，腊肠肯定做不了了，肉太少。直至多年以后，母亲仍对此事耿耿于怀，怪父亲舍不得多切点猪肉给家人煲来吃，却由于疏忽让狗吃了个腰滚肚圆。其实父亲本意是想留多一点猪肉来酿腊肠，好让家人品尝自己做的腊味，没想到让狗美美地饱餐一顿。当然我家里的那条白狗也受到了重罚，被父亲狠狠地打到逃之夭夭，直到除夕夜才回家。

剩下的猪肉怎么弄？父亲从水塘里捞起几条鲩鱼，取下鱼肉与猪肉一起剁成肉馅，摊开蛋皮将肉馅卷起来，蒸熟后就变成了春卷。其实也叫蛋卷，不过客家人称蛋为春，所以叫春卷。这次放在竹篮里吊起来，以防再次被狗偷吃。春卷外表金黄，肉馅将鱼肉与猪肉完美融合在一起，鲜甜爽口。我每天掐指算着除夕的到来，时常禁不住望着竹篮垂涎三尺，想像吃上丰盛年夜饭的喜悦。客家人指的春也有顺利的意思，即顺顺利利，因此吃春卷寓意顺心顺意。之前亲戚办喜事，我在宴席上吃过春卷，所以对春卷有所回味。

广府人无鸡不成宴，客家人则无“腐”(富)不成席，这就是豆腐。豆腐可煎可炸可酿，可煮可煲可炒，菜式搭配随心所欲五花八门。其中爱吃酿豆腐的人比较多，豆腐客家人又叫作“头腐”，“头腐”头富寓意首富，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年的年夜饭，我家的八仙桌上不仅有酿豆腐，还有春卷，还有煎堆等。当小山村响起零星的鞭炮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虽然没有腊肠，但是有春卷，因此没有遗憾。这是一年中最为丰盛的晚饭，菜品几乎摆满整张桌子，看都能让人看饱。孩童不识愁滋味，穿上新衣新帽，吃得满嘴是油，我仿佛置身于欢乐的海洋。

如今，父母已经年迈，乡亲们也早已过上了富足生活，平时也能吃上像过年一样丰盛的饭菜，而那年的年夜饭却一直深刻在我的记忆中，让我回味无穷，让我忆苦思甜，让我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