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骆丁光

恢宏的围龙屋历经两百多年的岁月风雨，已是略显沧桑破败，但仍作为村中族人的议事场所。长者坐在条凳上，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六叔公端坐中堂，胡须皆白，稍微驼背，眼睛有神，嗓音洪亮。他右手托起长烟斗猛吸了几口，把烟灰重重地敲在八仙桌上，说：“大家静一静，这次把大家叫来，就是想让大家帮帮阿财的儿子，阿财的儿子远图考上了县师范学校，可是学杂费不够。我也知道，大家的生活都还困难，刚刚分开搞单干没几年，但是远图这小孩既然有能耐考上县师范学校，以后肯定会前图无量，大家量力而行帮帮他，只要他跳出农门，怎么说都是我们唐家的荣光。当然了，以后他有能力，也要帮帮大家。”

阿财站在一旁，说：“阿哥阿叔们，如果远图以后有出息，一定不会忘记大家的大恩大德的。”

六叔公说：“我带头捐十元，这十元就是我这个老家伙的全部财产了，可以讲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阿财说：“六叔公，这样不好，这样我过意不去的。”

六叔公说：“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只要远图能出人头地，那就值得。”

远图给族在长者跪下，激动得泪流满脸无法言语。在族人的募捐资助下，远图顺利完成了学业，并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任教，数年后被调至镇党政办工作，从办事员干起，勤奋努力，历经磨练，一直干至副镇长。虽身为公务员，但地处穷乡僻壤，薪酬不高，除去开支，所剩无几。他被称为唐镇心里舒服，却好看不好用。眼看一些资历不如自己的人先后被提拔，他心里越发不平衡了，看来不跑不送，原地不动是真的，看来这下要提前进步了。提前即提钱。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提拔你，哪来那么多伯乐相千里马？奈何作为工薪阶层，哪来闲钱去跑去送呢？这让他辗转难眠。他决定赌上一把，找族人商量，族人中出了几个包工头，在外面干得风声水起，不如将话与他们讲明了。

这时六叔公已经仙逝，主持族中事务的是三叔。三叔讲开后，把话抛给远图，说：“大家听听远图分析，如果觉得有道理，大家就帮帮他，如果认为无必要那就算了。毕竟现在大家基本上都不缺衣少吃的。他在副镇长这个位置上，能帮大家的，他都出了力的，比如解决小孩读书问题，村道铺水泥硬底化等。”

远图说：“说实在的，我愧对阿哥阿叔了，在我这个位置上能力有限，确实出不了多大的力。没水行不了船，我想往上走，那手中的权力也会更大。”

三叔说：“我认为远图讲得有道理，我们村上我们族里解放后到现在，只有远图当了副镇长，他今年才三十三岁，又是师范毕业，还去党校考了研究生，如果我们大家推一把，他就非常有把握上去。非常值得大家投资。”

三个包工头出大头，其他五家人出小头，一共凑了二十万元给远图去“打点”。就这样，远图先后当上了镇长、镇委书记、县委常委。唐远图常委分管规划城建、统战等工作，实权在握。当然他并没有忘记承诺，对以往帮过他的族人论功行赏，凡是他族人盯上的市政基建工程或别的来钱项目，别人是插不进来的，只有他唐家人才能干。

这天，小三子找到唐远图家里，要求将县城的环卫绿化承包一部分给他干。唐远图说：“凭什么？”

小三子说：“就凭我爷爷是六叔公，如果没有我爷爷当初带头帮你，就没有你的今天。他们早就发得盆满钵满了，我不想外出打工了，想在家乡做点小生意。”小三子指的他们就是当年参与募捐二十万元的那几家人。

唐远图点点头，说：“六叔公的确有恩于我，这个事包在我身上。”

渐渐地，唐远图深感如同陷入泥潭一样无法自拔，即使他明明知道违纪违法的事情，他也不能不帮，当然他在族中的地位也是无要可比，说一不二。

那年农历新年初七，县机关新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唐远图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省纪委工作人员破门而入将他带走调查。他凝望围观的同事欲哭无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被押上警车，岂料吓得尿裤子裤裆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