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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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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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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深深


李道立(湖北)

从县城离开,小车一路狂奔,风将路旁凋零的树枝摇动,把地上的灰尘卷成玫瑰色的旋风。远处,群山沉睡,雾霭弥漫,初春的雾,像少女一般。河流、山川、树木以及蓝天,构成的静谧的龙门水库,栖息在二月温和的晨后,隐隐约约的阳光,总是那么友善的如影相随。白色的路径,相互交叉并远去,在谷地和山峦中,我又回到了散落茅坪的柳林之家。

在南漳的版图上,茅坪不过一个只有27平方公里的小地方,却是荆山丛中一块钟灵秀毓、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中南六省第一银杏树,群峰竞举,荆山独秀;将军石的传说,沿着一条洞河奔流不止;老龙洞的神奇,被一座柳林染成了金黄。这就是湖北省南漳县的李庙镇,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

新春后的第一个驻村日,车子习惯地开进了这片柳树林,那条轻轻流淌的洞河,如碎落的白银,像明镜一样闪光,灰色的枝条,透着春的气息,在空中摇曳,在水中舞蹈。洁净的文化广场,在农舍,在平静的村庄,山野的芳香与它为伴;成片成片的艾蒿,干草的热情笼罩着秀丽的农田。

“新年好!”村书记王要东的一句问候,让我们一下子回到了村委会。

“你们今天来得巧,天晴了。”我们就这样打开了村子的话题。一脸风霜的村书记,两眼透着精明和灵气,不等我们开口,就开始向我们谈起了规划:“今年继续按照‘做优艾蒿,做强香菇,做活产业’的思路,稳步推进村里的发展。村集体经济这块,我们计划扩大香菇规模,搞到10万袋,光伏发电、农家乐、艾蒿、旅游等产业项目,加强管理,分类推进,收入相对稳定;农户这块,继续鼓励农户发展养猪、养羊和养牛。”看着他一脸的自豪,我们也感到很高兴。同行的工作队长邹官权喝了一口茶,显得有些激动,看了看大家,缓了缓说:“王书记,我们也进行了商议,总感觉村集体这一块,相对稳定了。但是村民这一块,总感觉还是底气不足,产业不明。”小小的村委会里,七八个人顿时陷入了沉思,一时面面相觑。

“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局党组研究,决定支持村级和农户种植发展梨树,由局里负责购买树苗。全村动员,鼓励农户,房前屋后广泛种,艾蒿田间套着种,山林荒坡大力种……”“好啊!好啊!这个办法好。”没等邹官权说完,王书记就兴奋地站了起来。一屋子里的人也随即打开了话题:“茅坪荒地多,应该种。”“艾蒿田里套种,这个办法好。”“路边也可以种。”“把茅坪打造成果树村。”“把茅坪建成美丽乡村。”话题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响。

我走到窗前,望着村委会背后的易迁户,一副新春对联格外耀眼:“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梦想总是可以实现的。”像两张笑脸,在淡淡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亲切。

简单吃过中饭,我们几个早已商定,下午到村里转转,找几个农户谈谈,了解一下村民的意见。

午饭时间,茅坪山水,处处起炊烟。村庄的炊烟,在正午的晴朗下,打开了山村的宁静。如果你注意听,那炊烟中有狗的叫声,有鸡的回响,有鸟雀的嬉戏……当然,你最好是仔细地看。看着,看着,洞河上下,便看出了故事。

太阳驱散了薄雾,为茅坪的远山近岭镶上了多重色彩,也为洞河上下增添了无限生机。饭稻羹鱼,火耕水傍,壮阔的山脉,为村民们安放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家。

宋怀成是地地道道的茅坪人,50来岁,全家4口人,家庭主要是因学致贫,女儿上大学,儿子正读高中,全家就靠夫妇俩打点工,种点田,喂点猪,供一儿一女上学。茅坪是一个小地方,但对宋怀成来说,却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地方。自己读过几年书,识得些字,也知道些茅坪的历史,据他讲:洞河下面确实藏有一口大钟,大钟上面详细记载了将军石的故事,只是在文革时,不知是谁将它埋在了何处?其间的玄妙,在他看来神乎其神。其实,我也详细了解过县志专家和学者,据《古代荆楚地理新探》载录:“荆山(主峰)地望都是在今南漳县西北80里左右处……古漳水(今清凉河)的上源之一就在今南漳县西北八、九十里老龙洞附近的山峰,今名将军石,海拔1046米”。史料记载,老龙洞、将军石一带是楚国早期首领熊绎时期受封的荆山丹阳遗址所在地。这里森林茂密,植被完好,被誉为“荆山地区的物种基因库”。历史上就是“蚕叶丝,蜂酿蜜,有木耳,有生漆”的“金南漳”的缩影,素有“小桃源”之美称。如此,这里便确实带了些神秘的色彩。

过洞河,沿拦水坝走进一条羊肠小道,迎面一片油菜地,油绿油绿的,正待开花,仿佛也在等着我们的到来。

宋怀成的家就在将军石的脚下。院子、门庭、窗几,皆整洁有序。门前的甬道两边是用石头砌出隔开的菜园子,一朵一朵的白菜趴在暖洋洋的地里,像张着嘴做着梦的一个个孩子。菜园子靠外墙的一角围成独立的猪圈、鸡舍之类。一条纯色的小黄狗,见我们进来,欢快地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在我们脚下不停地拱,时不时地“汪汪”叫着。宋怀成很快迎了出来,一进门,路过宽敞的客厅,便把我们带进一间小屋,屋子里很暖和,柴火炉上的热水壶正冒着热气,电视里在播放着《情满四合院》。我就羡慕农村的这样生活,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喝喝茶,聊聊天,看看电视,胜似漫步庭宇。

坐定之后,我们聊起了今年的打算,宋怀成一边给我们泡茶,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今年春节有点造业,老婆住院,团年饭都是我搞的。”“不过,去年收入还不错,卖了两头猪,搞了五六千块,打工挣了万把多块,还有艾蒿、花生搞了几千块,加起来也有两万块。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老婆住院又不花钱。女儿也快毕业了,负担也相对少点。”没等我们问话,宋怀成就一个劲地给我们算帐。后来才知道,宋怀成的老婆年前因青光眼手术住院治疗,一家人团年饭就在医院里过,如今,两个孩子也都相继上学了。我们把种梨树的想法向他一说,宋怀成非常兴奋,激动地说:“那太好了,我把2亩多的艾蒿地套种梨树,就是卖不出去,也有梨子吃了。”炉子的开水又开了,宋怀明不断给我们加水,不停地留我们在家吃饭。

从屋子里出来,正午的阳光迎面洒来,全身暖烘烘的。房子的一侧堆着柴禾,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半墙多高,在阳光中慢慢丰满起来,仿佛冒着热腾腾的气息。

宋姓在茅坪是大姓,随便走进一家,可能就姓宋。从宋怀成家往上走几十步,据宋怀成介绍,是他的一个堂弟家,叫宋怀中,非贫困户。阳光中往宋家走,白石条铺就的山路,更加明亮,坚实如大山的脊梁。山道两边树木林立,翠竹涌动,灰枝或绿影,细看如国画山水。

门前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微胖,一件花袄格人抢眼,笑着望着我们过来。你姓宋吗?我姓张,男人姓宋。家里几口人?6口人。你家是贫困户吗?不是。家里收入靠什么?打工、养猪、养羊,种核桃,啥都搞。对工作队和村委会有啥意见?希望政府能把路修到门前。想不想致富?谁不想。我们提供梨树苗,你愿意种吗?种,种。种!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坐直了身子,叫我们坐,叫我们喝茶,叫我们留下来吃晚饭。

返回洞河,沿河一路向东,山送一程,水送一程。我就爱在洞河边上走,两岸满绿时也爱,一河写意时也爱。路边野草上,还有昨天的雨水,在灌木丛中显得分外洁净。

远远看见宋怀明家门前停着一辆小货车,几个人正忙碌着。一条熟悉的大黑狗,在门前晃来晃去。门前院落,台上台下,铺满香菇,像一群群麻雀在阳光下栖息。

五年前,我第一次到宋怀明家,老伴卧病在床,女儿远嫁在外地,一个智障儿子成天在村里村外游荡,三间土坯房,几近倒塌,是典型的贫困户。我主动认领包保宋怀明,在得知他以前帮助别人管理过菌棚,就多次主动上门鼓励他发展袋料菌,帮他筹钱,找技术人员辅导,近两年,宋怀明的香茹收入越来越稳定,形势越来越好,也重新盖起了新房。现在,已经成了全村第一个香菇种植大户。见我们过来,宋怀明激动不已,赶紧拉我们进屋。满屋的香菇,袋装的、待晒的、精选的、晒干的,应有尽有。两位经销人员正在回收装车,只听“哗“的一声,干菇洒了一地,大家赶紧跑过去,我也上前帮忙收拾,有的拿盆,有的拿桶,兴高采烈地在门前翻腾着、寻找着。

站在宋怀明家,我有所感叹。一个贫困户,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近六十岁的人,貌不惊人,语不强人,靠自己的勤劳,硬是让这个家走出了困境。去年收入咋样?宋怀明答非所问:今年又点种了一万五千袋,香菇市场越来越好了。

走出宋怀明家,豁然新境界,最让人感动的倒不是满屋的香菇,而是家对面、河对岸的山脚下,那一字排开的一溜儿香菇大棚,大棚里似水似雾,盈盈欲燃,如毯如瀑,隐而不露。绿与白,光与气,仿佛互为因果,气贯山野。

我们来到一片易迁点,家家新户,门门新对,仿佛深山的一处琼楼玉阁。易迁改变了山村的面貌,但没有改变山村的风俗。刚进小区,一位近五十岁的大哥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欢迎欢迎,来进屋坐坐吧。”在和他的聊天中,我们得知他叫王理兴。他说,自从搬到这里后,空气也变好了,我也有活做了,有了收入,生活有了很大改善。感谢党的政策好,让我们的茅坪越来美。最后,还是不停地留我们吃晚饭。

听说我们想见见在易迁点居住的五保老人赵耀付后,他说:“我带你们去,就在前面。”我们来到赵耀付的家,还没进门,大哥高声喊,,“老赵,来客人了!”

在易迁点的中央,晒着太阳的赵耀付麻利地起身迎接,“请坐、请坐。”“稀客,稀客。”老人高兴得像孩子,我们被粗糙有力的一双手拉进屋。

“身体咋样?今年高寿啊?”

“别看我快七十了,照样能干活。”

“对易迁点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大家都反映,感谢村委会给我们划了菜园,盖了公厕,就是还想每家能搞个猪圈,就太好了。”

回村的路上,大家建议到易迁点的后山上去看一看,看能否为村民们选个养猪的地方,也顺便看看茅坪的景色。

沿着山腰的一条似沟非沟,似路非路的路沟上去,周围杂草丛生,灌木遍及。无路踏山,便处处皆可见路,处处带着自然的山水味道。越往上走,树木越多,亭亭如举,翠色欲滴。终于寻得一处开阔地,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隐隐约约看出田地的轮廓,藏于山沟之间,大大小小的几坑水洼,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红光。我们不约而同地喊道:好地方。

站在上山腰上,望见茅坪村外,就是奔流不息的洞河。村子右边,是成排成排的香菇大棚,再往右边,是大片大片长着庄稼的土地;村子左边,是错落有致的茅坪人家,再往左边,是80千瓦的光伏发电基地;对面山上,则是一簇一簇的核桃树,再放眼看,就是那棵著名的银杏树了。

返回的途中,我们遇到了村里10万袋香菇基地,一台粉末机在木屑中飞驰,堆在路边的菇袋一层一层的,像堆砌的石墙,其实更像一座菇城。只见几位大姐在装袋现场来来回回穿梭,见我们路过,时不时打个招呼,问个好。

茅坪人实诚,爱打招呼,言谈瞬间亦有待客的淡雅亲和。生在这里劳作耕种的,也都是极有亲和力的人。天色将晚,寒意如丝,寂静的山野漫漫弥散,晚炊如雾,如梦如幻。

见我们回来,村书记赶忙上前:“今晚我们吃柴火炉子。”我是极乐意的,也是极向往的。穿过柳树林,走进柳林农家,走进柴火餐厅,一桌菜已经摆到眼前了。飘着油花和绿叶,散发着葱香和菜香,未动筷子已流口水。挑起辣排骨里的干江豆,油而不滴,送到嘴里,清香可口;吃一块李庙豆腐,鲜嫩细润,暗香不断;尝一口洞河香菇,润滑筋道,余味绕舌;品一道金边土豆,一碗米饭下肚,身心酣爽,好不畅快。

静静的夜里,空荡荡的村庄里,一切都开始休眠了,散发出一缕缕山野的净净气息。它仿佛有一种魔法,走进去,会让人心安,让人沉静,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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