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立
立夏过后,山青水绿。清晨,正横跨故乡的艳阳,走在黄垭乡间的山道上,阵阵微风吹过,绿油油的洋芋苗,在阳光下一层层发亮,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青草气息。我随“南漳县作协文学进乡村采风”活动,走进黄垭。
风柔柔地吹,传出满车的童话。此刻,在黄垭,随便走进一条山道,满山的青松翠绿,很容易让人陷入儿时的回忆。小时候,随父母一起在这里找松毛、捡松果的日子,个中辛酸和乐趣,至今记忆犹新。树上的松针,新鲜青翠,簇簇串串,素雅清秀。小有微风,松叶轻摇,把这个灿烂的夏天渲染得近乎深沉。站在树下,一树松骨的气息,扑面而来,便慢慢侵入到记忆里,很快就融为一体了。
我的同学,黄垭村书记王玲,已早早在村委会前等候,作家们的到来,让她格外的精神焕发。“近年来,我们村依托丰富的自然资源,大力发展乡村旅游,乡村面貌大为改观。今天主要带大家到梳妆台、乌龟石、雷家老屋等地方采风……”绘声绘色的渲染,让大家有了上山的冲动。小车一路狂奔到山脚,就只能改由步行进山了。
五月的四望山,繁花开遍,山路蜿蜒,青藤缠绕,枇杷金黄,随手摘下一串,四散开来,拨开果皮,一股酸甜滋味瞬间抓住大家的心情,有说有笑,一路畅快无比。步行至梳妆台,看到阳光斜洒山石,久违的景致向阳而生。当路过梳妆台石,那刀削斧劈的山石正昂头与一只鸟对语,让人一下子竖起了耳朵。此刻,我站在梳妆台下,感受一个人在四望山上,所有的语言与声音一闪而过,我想到一个词:“生机”,大地如此辽阔,我和故乡,保持着这么明亮的关系。
继续朝上走,就是乌龟石,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正午的光线停留在我的眼前,我渴望的景象和光明,正在乌龟石余音回荡。寻梦的人、朝圣的人、观光的人,正在躬身行礼,寻索求源。我仰望着神奇的龟石,接受着神谕的暗示。
下山的路上,一望无垠的麦田,在四望山下黄得发亮,沁着记忆中的小麦的清香,这味道又容易让人回到小时候,和大人一起割麦的样子,总是不甘落后的样子,又总是落后的样子。这时,一种叫不出名的鸟儿盘旋田野,一会儿远走,一会儿靠近,一会儿鸣叫,似乎也在陪我想念过往。
正午的阳光闪烁,我惊诧于神在四望山俯视,那里深藏着我从未听过的雷家老屋。路过一块枇杷林,又遇见一地菜园,经过一廊葡萄架,就望见一片竹林,置身于雷家老屋,到处弥漫着老家的气息,到处散发着老屋的生机。一株石榴树在屋前开花,它们是春天的生机,走在夏天的知音,走向秋天的使者,到了冬天,又开始营造新的生活。
雷家老屋,据主人介绍,是其爷爷辈,于清朝年间,从一雷姓地主家购得,约三百来年了。近年来,只对屋外墙体进行了简单修旧,其它均为当年原貌。第一次来雷家老屋,我把老屋视为一部浩大无垠的史诗。几百年间,木门、木窗、木柱、木廊,巨石般兀自矗立,形成老屋峥嵘的生机;青砖、青瓦、青盆、青灯,走在时代恩宠的雷家老屋,随时有一首首充盈清气的诗;石台、石阶、石缸、石刻,自由自在生长生机,必然饱含时代印记。进得老屋,前庭后院,老屋格局,天井豁达,阶梯分明,就是看不到时代的文字在老屋跳跃,我也能找到干净透明的语言: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老屋旁边是一栋两层小别墅,说是新楼,却更像是主人的一个老物件陈列室。听主人讲,祖辈三代人一直居住在这里,村里旅游业发展起来后,自己就开了这家农家乐,平时一旦知道哪个乡邻有个老物件,便想尽办法及时回收,放在陈列室,有客人看中的,再卖给客人,留个回头客,几年下来,赚了点钱,就在老屋边盖了这栋楼。一楼一间是厨房,其它专储老物件,二楼主要居住。艰辛是可以想象的,生活的光却照亮了多少老的物件呀!像章应有尽有,物件越老越有,古画古董都有,旧碗旧盆更有,老物件壮阔着老屋,我不再后悔遇见,像一个返乡的诗人,掬起家乡一捧清澈之水,老屋的一切正在生长,弥漫着生生不息的灵光。老屋与别墅,面对着是饱满的,此刻我是敞亮的,慢慢消除儿时的惆怅,抽出自身的阴影,进入灵魂深处的宁静,老屋在漫游,此刻我是游灵。
时近中午,老屋已摆满菜肴,土鸡炖土豆、醉菜鱼、炒竹笋、炒鸡杂、炒盘蟮、蒸排骨、拍黄瓜、鲜腊肉、嫩青菜……老屋飘来旷古的味道,饭菜饱蘸着乡愁,吹向四望山,吹向儿时,吹向老家,吹向远方,此刻我需要抒怀。像一个行吟诗人,推开老屋的前世今生,推开遍野的绿水青山,探寻所有的遇见。茶余饭后的老屋,安静祥和,温情脉脉。如此悠远的老屋,我不知道,它把最浓最郁的生活藏在哪里?
只想在老屋,等待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