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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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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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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轶事》

“云龙耶,吃饭咯!”

这是我的父亲正站在我们家大门口,高昂起头、直了颈勃、扯高了嗓声在喊我!

11岁便从乡下老家让同村人带来到这座城里做学徒,直到三十几岁才开了间属于自己的杂货铺子的我的父亲算得是到了晚年才有了我这个独子。

因此我的父亲给我取的名字叫做雷云龙。

我们家这幢属于是私产的大屋,就座落在一条与这个驰名城市一样最古老最繁华的大街上,大屋进深很长,它的屁股后陡坡下面是一条蜿蜒的泛起绿波的河。

屋大门临街的这条长路人们叫它做"中山路"。

听街对面住的"塌鼻子"她奶"瞎婆婆"讲这条长长的大马路过去老辈叫它"陶阳十三里"。

大屋后沿岸长满婆娑柳树的河却一直被人们叫做"昌江"。

后来等我长大后并离开了那里,学会了翻看历史书,才知道它在五代时不过就是一段浮梁县城连接到历棱县治的许多过往人流车马的隘路过道,后来随着两县之间烧瓷业的兴盛,使它渐渐延长了拓宽了,形成了买卖瓷土窑柴的一个集市,而相随集市上座贾的落户和仓廪的拓筑,这繁闹集镇路场便形成了一个以烧造瓷器而举国上下闻达的小镇。

"上有兴者下必趋焉",到了宋时,青白瓷在镇子东畔的”湖田”烧到了极致,惹起那喜好稀奇物什的帝王和皇家对瓷的亲睐和喜爱到及巅峰……"到得元时釉里红"等彩瓷的出现,这个原先小小的交易集市便脱胎成了一座令世界注目的驰名小镇了。而小镇上那条商贾接眦的主街,也因为瓷业的兴盛竞然延长到了十好几里,故而人们便称了它做"陶阳十三里"。

再到了最后一个帝国满清覆灭后民国创立时,镇子里的国人为有"民有、民治、民享"的立国精神而感念伟人孙文,就把"陶阳十三里"这条街改而命名为"中山路"。

”中山路”并不由于两党两国易手再次更名,而是一直延用至今。

我出生并且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中山路北段的这幢大屋,是我的父亲在民国后期花了一万万元法帀从一个绰号叫做"王八"的老板手里买下的。

起先王老板用这幢屋子开设了肥皂厂,到了父亲手上,父亲就把它开成旅店。

父亲讲开旅店是个风险行当,旅店的住客鱼龙混杂,做店主的图利就须得行行学路路通样样会,住客里有好嫖的,你就得通妓馆知娼门,住客里也有嗜赌的,往往三缺一你也得上。

民国五十九年十月的一天临近中午,父亲和三位住客一起正在搓麻,忽见一个年轻人急进厢房附身近自己对过的一位住店逾一个月的"水客"刘姓中年人低声耳语几句,老刘听后顿立起身一手推开刚刚码就的雀牌,满目无人似的一脸冷峻便紧随年轻人去了……

几天后这座以宋真宗年号冠名,曾被叫做”景德市”的市镇解放了。

这天父亲拥夹在自己这幢大屋旅店的大门口伸头也随众人往中山路街上争睹过大兵时,父亲却嚇然在气宇轩昂的行进军队队伍里瞅见了着一身土黄色军装的那位姓刘的"水客"。

父亲懵了,自此时时唯恐喊自己”水嘞哥”、由自己引春一道去过窑子、喝过花酒、赌过牌九又推过麻将的老刘来寻自己麻烦甚至灭口……没过多久,父亲就把旅店悄悄收了,将这幢大屋的大宽门用窑砖头砌小后抹了青石灰,把门首的头一进用杉木板条与后间隔断,开成一间极不惹眼的杂货铺子,专卖些咸鱼腌萝卜黄金条与香菇辣椒壳笋干花生瓜子。而大屋的后几进则出租给几个住家户房客作住屋。

而这幢大屋的前主人”王八”王老板也在解放的第二年被梱缚着插上标,随三十几个国民党地主反革命特务们游街后押到昌江河西岸的”麻布袋”山洼里枪毙了。

据说,这王八不仅有一个当国民党上校团长的女婿,而且身为本埠泥水匠的坐桩把头,恶霸一方负有血债,而且还曾妄图跟从国民党溃军68军一起逃蹿台湾……幸亏王八只遁到赣州便被逮了。

自此父亲便活得战战兢兢的极小心,上街走路似乎也如履薄冰。

时光苒苒飞驰。

转瞬到了1975年,我已经15岁,念初中一年级了。

可是依然每到吃中饭和吃晚饭的时候,照例还要父亲或者母亲站到自家的门口扯直了嗓门喊:

“云龙耶,吃饭咯!”

记忆里往往是,听到父母叫唤后猛然地醒悟:完了,嘻耍忘记时间了!于是自己悄悄地挨近门边想突然间从母亲或者父亲堵在门口的臂膀或者腰间或者身边的空隙间钻进屋去,可孰料还是“啪”地一声,头顶上挨了不轻不重的猛一巴掌。

可想,那时我的顽皮和无稽跟绝大多数人家的孩子完全一样。

和我们家住在一个大屋子里的邻居一共有五户人家。

我们住的这幢大屋子一共有三个天井,前后四进。

而我们家是这幢大屋的主人。

由于父亲早早就离了职,而母亲也是没有职业的家庭妇女,父母和我一家三口就只依靠着几个住户房客的一点房租度日,因此,虽说是大房子的主人,可我们住的地方却是整幢大房子里的一间厢房不到九分之一。

我们大屋子的第一进,住的是一户整整十口之家。

户主是市里副食品公司一家商场的主任,姓马。

马主任夫妇一家十口,马主任夫妻俩个、主任乡下来的老娘和他老婆的老娘、主任的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马主任人很温厚,见了左右邻居和这幢大屋子里的人,无论是大人小孩,他总是面带微笑,但却从来不肯跟人多说哪怕一句话,比如你挽起了袖子打算做晚饭从厨屋出来时,碰面见了他跟他打招呼说:“马主任,你今天下班早哇!”。他便会笑呵呵地回道:“哦,早、早......”。再比如,大屋里的某个孩子迎面见了他时候问:“马伯伯,你家里‘斗笠’放学了吗?”,他也一样会笑呵呵地回道:“哦、哦,放学了、放学了......”。

马主任他虽然一人挣工资养十口之家生活十分拮据但却很有文化又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大屋子里好几家人都请他帮忙写过“报告”“证明”什么的,更由于他还时不时能帮这幢大屋子里的邻居住户买到一些象“麦乳精”、“牡丹香烟”、“山东烟台苹果”和“凤凰缝纫机”等定量计划供应的紧俏商品,所以,几乎无法否认马主任是大屋子里最受人尊敬和最得人缘的一个人。但他们家相比之下,马主任的老婆却极讨众人的憎恶和嫌弃。

在这幢大屋子里大人小孩的眼中,马主任老婆她既算得是泼妇,又像一尊人人避趋的冷面凶神恶刹。

说她是冷面凶神恶刹与泼妇,是因为她从不主动和我们这些人说话,还差不多天天都尖嗓门“叽叽呱呱”骂她家的所有人,骂家里小孩和老人,就连她自己的老娘比马主任的娘多吃了一只糍粑果果她都要骂!特别是时不时还会一边把手帕子撮鼻涕眼泅一边哭着跟马主任吵架,用几乎谁都听不懂的乡言俚语一边数落、斥骂马主任,还好几回偷喝用来喷杀臭虫的“敌敌涕”和用自己的裤带子上吊”寻死......

冬天放晴的早上,虽说太阳白晃晃照得慵懒乏力,但较之紧实黑泥地面又光照不好阴湿的大屋內,屋外面却是暖哄哄的。于是马主任夫妇家里的两位七十几岁的老娘,就喜欢搬把椅子坐在大门口晒太阳。

于是好几回都是老人回屋里找马桶便溺的时候,蓦然发现了马主任老婆已经两脚悬空上吊了……

两位老人顿间便失魂掉魄慌得颠颠巍巍的撇了小脚团团转……一边只知道用乡间话对大屋里的人们和朝大街上行走的路人哭喊。

那时候联络交通都极不方便,马主任上班的单位在东市区又远,等到急忙派了人去把马主任叫了赶回来,马主任的老婆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过了,马主任见到她满脸泪渍又没事一样楞坐着不理他,就独个躲到大厨屋自家的灶前,对着油烟熏黑的墙流眼泪。

因为马主任最受大屋子里的人尊敬,所以每在这个时候,我们这幢大屋子里的人,无论是大人小孩都会借故不走进那个共用的厨房里。

后来听说到马主任老婆和他的宿怨起结于在婺源县副食品商场的文化大革命时期。有一次居委会要无业闲在家里的马主任老婆去开批斗学习会,但马主任老婆却以自己从乡下来不认识字要马主任替自己,结果开完批斗会分组讨论发言时,一开始并不认识马主任的讨论会小组长一再地紧逼着要马主任发言,这位小组长没正式上过学但对居委会各项工作却热情踴跃积极。开始马主任讲自己在副食品公司的商场工作,只是替老婆来参加这会的。那自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小组长却坚持说既然来了就应当讲一讲,无论自己讲或者代表夫切(夫妻)讲都行。

马主任自幼也是在乡下出生长大,后来在紫阳镇念完初高中,年幼丧父的马主任在高中毕业那年,明了自己弟弟妹妹们太小,家里太缺男劳力,随着母亲年纪渐迈,在“自己抽身去县里农业局参加工作“还是分担母亲的农活劳累“回到村里老家做农活照顾五个弟妹“二选一的现实面前,他放弃了吃商品粮甚至是以后当干部的前途。许多年后,有一位学习成绩比他差好一截但已经在县农业局农林水电股做了股长的同学,曾十分惋惜地跟人讲,马主任为家人牺牲太大,真正的可惜,这是个禀性纯厚、重情至孝极其少有的人。

性情开朗、率真诚恳的马主任,此刻在这样多一口乡音、犹如在村里头与同乡晚间坐一起分芝麻记工分一样的面向这些街坊邻里,便觉着再推确实怪不好意思,就只好放开口如同跟说笑一般笑说道:“我们几乎都是出生长大在农村的机关单位家属与普通群众,我觉得现今到了这城里,就一定需要不断接受教育和参加这样组织起来的学习,因为……就拿我家里的那位来说吧,她和许许多多从农村来的普通人一样,是一个大字也不识得的瞎眼婆文盲!不要说不懂今天讲的什么‘阶级斗争走资派’,还有什么什么的‘警惕蒋介石反攻倒算’,我讲句实话,跟她们讲这些话的人自己就跟傻子一样!因为这些话对她们就像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没用!所以,如果不是天天组织起来让她们学习、如果不是在我们人人家里中堂都贴着毛主席像,依我看,就连谁是毛主席谁是蒋介石她们也会弄不清楚!因为她们不在意这些个......因为她们会把酱油和灯油更看得重……”还没等马主任讲完,空气和昏黄灯光不觉间突然凝固了,小组长蓦的跳了起来,普通话也忘记说了,一连声用当地话大叫:“没煞格!没煞格!(不得了)......娟事葛!娟事葛!(故意的)”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马主任当时立刻就被关了起来不准回家,而且第二天就赫然挂上了现行反革命的牌子被扭了双臂捆着押到居委会和县副食品公司的各个商场进行批斗。

当然也是据说,文革结束不久,马主任在被遣送回去的紫阳镇农村老家写了不少申诉书,跑了数不清几多回县委县政府县商业局......后来还是申诉书被他当年在紫阳中学的同班同学恰巧看到,从中帮忙给他的平反提了速,才终于又回到了县副食品公司的一家商场做了仓库保管员。也就从那时候起,马主任被自己那位不识字的老婆一边哭闹着上吊寻死,一边声嘶力竭地责骂,直闹得马主任跪在自己母亲和岳父母的跟前发誓,今后决不去再开任何会,也不决不多说一句话,只好好的上班做事,抚养孩子供养长辈为止......

我九岁时才进民办小学上一年级,全因为我的父母亲知道了马主任过往的这些遭遇,父母亲摁着不让我七岁去上学,就是害怕我这个独生子太小在外边乱说乱画成了反革命。

至于马主任又是怎么到了景德镇的,却是另在许多年以后从大屋里新进的一位住户嘴里风闻到是因为马主任紫阳中学的那位同学在“年轻化知识化......”还有什么化之下平反后从上铙地区行署的高位调到了景德镇,是他念旧、顾惜了马主任的命途不济和屈材,所以开始想把马主任调到景德镇安置在农林局,但后来依照马主任意愿,仍对口到了景德镇副食品商场当了主任的。

许多年来,住在我们这幢大屋子里的小孩大人们见到马主任会象见到自己家里人一样说话和微笑,而见了马主任老婆,就都要躲得远远的。

屋子的第二进,楼上楼下住了四户人家,(包括我们自己)一共十二口人。

楼上住了三家。

一户是一家6口,户主是市短途运输公司的装卸工,装卸工的老婆也是无业妇女,那时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尚且都在念书。

楼上还有一户是个单身男子,姓何,原先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叫作“何毕飞“,后来高中毕业他本想考上清华大学但不仅未能遂愿,而且离录取线档竞还差6分!

于是就自己个琢磨后忽地恍悟到是自己名字上的那个“毕“字出了怪异:“毕“就是“完结“和“停止“的意思,都“停止“和“完结“了还咋“飞“哩?于是小何便自主请托同学在派出所工作的爹帮衬着把个“毕”字改成“必”字,寓意就是“必定“得飞,而且是一定要往更高了地飞……果不其然,来年便考上了亦算得是全国一类的重点院校“南京航空学院”。

在文革前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便被分配到了原籍南昌的一家飞机制造公司做了技术员。文革期间因为小何想讨得未来丈人丈母娘欢心,便受了鬼使神差一样,暗里教了自己恋爱对象的那个六岁的小弟弟,找来一张小幅毛主席肖像画贴压在一张素描白纸上,然后用H5铅笔在肖像上面压实摹描,然后把底下的那张有摹描线痕的白纸抽出来,再教那六岁准小舅子用B3铅笔沿痕描线……完毕之后,让孩当着父母的面,换用B6铅笔,手把手教着他轻重左右的抹完阴阳光……这下,直把准丈母娘乐得捏着那画不仅逢人炫耀夸赞自己儿子,甚至跑去居委会主任茶秀家里去宣扬……孰知,本有旧社会纱厂老板故去资本家父亲——这点“暗伤“的茶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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