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车梦

说实话，从小我爱做梦，但绝没有小车梦的。道理很简单，不见小车，何谈小车梦？

虽说没有小车，但大车总还是见过的。川北广袤的农村大地，丘陵密布，沟壑纵横，一条三米多宽的碎石路穿梭其间，远远望去，如同九天仙女洒落的丝丝白云。碎石路一天难得爬过的几辆车，摇摇摆摆，如散步的蜗牛。时不时发个脾气，熄火趴窝，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呆上几天。有时看见司机从车底钻出来，一身油垢，满脸黢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遇到大雨，道路泥泞不堪，路滑难行，司机还会央求村民推车上坡，或下坡打火。看到车子吃力地喷出黑烟，听到马达突突轰鸣，大家高兴得一哄而散。我这才感到司机太过辛苦，那真不是人干的活路。

少得可怜的车中，除了一天一个来回、顶上背着硕大的黑色气袋、一走一浪的班车外，其余的多是石油队的油罐车了，据说起初这条公路就是专为它们修建的。这种油罐车，我们这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滋滋地叫它“十轮卡”，意思是它有罕见的十个车轮，这在当时算是难得一见的庞然大物了，极具轰动效果，满足了大人小孩天生的好奇。“十轮卡”牛高马大，气力足，脾气也大，一路咆哮，来去匆匆，留下一屁股烟尘四处飘散，弄得跟在车后的一帮孩子灰头土脸。如果是雨天，还会有飞溅的泥浆跑到孩子身上，他们便会喃喃骂上几句。由于我们上学放学都是步行，泥土不时弄脏衣裳，自然对它没有好感了。

一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准备去镇上看坝坝电影，恰遇邻居亲戚开的一辆货车经过，记得是军绿色的“解放牌”。我们一帮孩子被允许爬到车上，货车开动了，我们咬紧牙关，紧紧抓着车厢护栏。人像拨浪鼓，不由自主地前后左右摇摆颠簸，耳边风声呼啸，快乐而刺激。在速度与激情中，步行一个小时的路程几分钟就到了。这给我印象颇深，原来坐车有省气力少时间的好处。后来为了发展生产，几乎一村就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我们更有机会享受这种颠簸的快感了，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车子渐渐多起来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邻居的大女婿有辆货车跑运输，岳父家交公粮，他一趟搞定。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用自行车拖或用背篼背，又累又耗时。大女婿还时不时捎来点紧俏化肥，更羡煞死旁人了。司机成了最光鲜的职业，我就亲眼看见隔壁队的一个黄花姑娘嫁给了一位开货车的五旬大叔，成为轰动一时的全村新闻。慢慢地，乌龟壳式的小车也出现了，四脚趴在地上，只坐几个人，但速度快，撂下一股青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常引得一帮傻小孩在后面歪头痴想。

这时的我才对车子有了憧憬。心想：如果自家有人开车，该是多么荣耀啊！当然只是心想而已，绝没有付诸实施的计划，最多就是放学后跟在车屁股后闻闻汽油味，竟然感到十分香甜。

读大学期间，有次乘客车回家。不知怎的，一路呕吐不已，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吐将出来，这才感到下车步行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此后再去嗅那车屁股，恶心死了。先前对车子累积的好感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这时，自行车已经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了农家的标配。男孩子勇敢，自然对它爱不释手，好歹也是车嘛！当父亲托人将车买回家，我兴奋不已，开始在小院里单腿滑行。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下来，我居然也可以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在乡间小道上风驰电掣了。尤其是在田埂上追风飞驰时，那种感觉至今依旧令人神往。

自行车不仅锻炼了我的车技，也扩大了我的活动范围，百里外的风景也可以欣赏了。一年春节，大年初一，我驮着好友长途跋涉，去了有嫘祖陵的金鸡镇，满足了我们对临进乡镇的好奇。还同舅舅一起骑车路过盐亭县城，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高大建筑。

真正拥有小车梦是在工作后。当时学校一位女教师，肤白貌美，体格风骚，是学校年轻男教师的倾慕对象。结果她处了一位司机男朋友，在城里给领导开小车。男友每次开车来校，好像高人一头，睥睨一切，搞得所有男教师低人一等似的。当时我想：要是我是小车司机，可能就有机会一亲芳泽吧！梦想终归是梦想，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

千禧年后，我到几百里外的异地工作。一年辗转往返数次，这才真正体会到舟车劳顿之苦，对小车的渴望逐渐强烈起来。

一到暑假或年关，匆匆回家，简直就是名不折不扣的搬运工。一两个硕大的蛇皮口袋，再加几个长型行李包，和当时北上南下的民工朋友无异。上车下车，辛苦异常，首先担心没有位置，然后担心行李发生磕碰，还要担心行李丢失，一路精神紧张，毫无坐车的快感。下车时也是艰辛相伴，要将口袋行李肩挑背扛到车站路口，再等待转车。等待的日子异常漫长，万般焦急之际，一辆车姗姗来迟，但座位满满，毫无空隙。只好又等下班，心急加上饥饿疲惫，痛苦异常。未成年的孩子也跟着受罪，几次经历下来，人憔悴不已，而耐力和负重却得到了很好的锤炼。

幸好我们夫妻以前干过农活，残存一些力气和毅力，否则还不知会麻烦多少。在一次次辗转迁徙中，我从内心体会到了拥有一辆车的急迫，尤其当我的同事拥有小车后更是加深了这一认识。

梦想接近是在汶川地震以后，当时住在板房里。为了打发假期的无聊时光，几个同事一起商量，去拿一本驾照，因为我们当时认为驾驶是未来人们的必备技能，像外语和电脑一样重要。于是开始在网上答题，准备笔试。一个月后，全部以高分通过。然后一起实践操作，差距就开始显现了。有的一次通过，有的反复几次，还好，最后都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驾驶证，有了驾驶小车的资格。

驾驶证揣在兜里，时不时拿出来欣赏一下，觉得无比欣慰。揣的时间越长，实际驾驶能力越弱，以致车到面前都不敢摸了。就在我们孤芳自赏之际，身边几个胆大的同事开始东挪西借买车了，尽管是奥拓、比亚迪、雪铁龙、现代等低端车，但在我们眼里也算高大上了。除了羡慕，还是羡慕。有时幸运，坐在他们的小车里，实地体会一把风驰电掣的快感，心中的小车梦被强烈激活起来。

不知不觉间，身边的道路增多并宽阔起来，路上的小车也多起来，驾校的生意异常火爆。慢慢地，街上连停车的地方也所剩无几了，学校也开始设计增加停车位，身边百多名老师中已有好几十位买了小车了。

我心生羡慕，但却没行动。而促使我付诸实施的是我的妻弟，他极力游说：孩子大了，需要买辆车，自己也方便，更重要的是，钱他可以帮忙垫付，后面慢慢还就行了。钱壮怂人胆，买就买吧。

于是来到省城成都，进4S店，东挑西选，终于买了一辆十万出头的合资车。妻弟说孩子大了，买车可能就是这一次了，免得以后再换，一次到位最好。

车到手后，心理着实兴奋。这下不再用经受等车转车之苦了。上下班节省了不少时间。尤其是回老家时方便多了，带的东西全在尾箱里。三百公里的路程，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辗转受罪了。

开车回家，父母倍有面子， 常在外人面前炫耀儿子的能干，并说以前县委书记都没有享过这福。有时还可以载着父母妻儿一起去旅游。以前好几天的路程，现在大多朝发夕至了。假期，还可以和三朋四友一起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

梦想实现了，并不等于生活的终结。到今天，我的车龄已经十年了，换车的想法又开始产生了。试想，以前哪会想到能实现小车梦，哪会奢望换车呢？这说明了什么？是生活越来越好，还是国家发展太快？想到这里，我满足现在的生活，并为生在这样的国度而自豪。

现在我身边，许多朋友已经陆续换车了，我也跃跃欲试，期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天早些到来。我又想：小车梦实现了，它会是尽头吗？还是新梦想的开始？也许，在未来的生活中，还会有无数像小车梦一样的美丽梦想等着我去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