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去哪儿

    海潮般涌来的新年祝福，随着绚丽的烟火绽放空中，精灵一般，触手可及却又空无一物。半小时后烟火消尽，天空回归漆黑，一片静寂深邃，像从未发生过什么。祝福也如同大海卷起的泡沫，太阳一晒顷刻就破灭了。

    远处传来山顶寺庙里的钟磬声，悠扬而清脆，在晴朗的夜空里袅袅回荡，恒久不散，这颇让人期待即将敲响的新年钟声。空气中的年味愈来愈浓，愈来愈重，浓重得鼻尖也不堪其负，只好滴出几滴清水来回应。

    客厅里的大理石桌面上摆了一圈盛满荤素食材的大小盘子，中间则是一盆不断翻滚的红汤火锅，这种布局让人想到一朵盛开的红花。锅内不断翻滚的红辣椒喜欢出人头地，稳稳地霸占着硕大的锅面，随之溢出的麻辣鲜香温暖着微寒的空气。围坐一圈的都是至亲之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加一个刚上初中的我。

    母亲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平常的菜蔬经她巧手处理后慢慢化为人间美味，如同丑小鸭经过岁月的洗涤后变为白天鹅那般惊艳。无需山珍海味龙肝凤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食物也会让你胃口大开，肚子溜圆的。

    隔着火锅腾起的团团白雾，只能模糊地看到他的脸，我心里却倍感甜蜜，认为从来没有和他贴得这么近。

    他是爸爸！

    这一刻我是幸福的。

    那年，黄昏。寒风习习，阴雨绵绵。为了生计，他斜背背包，拖着有两个轮子滚动的硕大行李箱即将乘车远行。一旁的小女孩死死攥着他的衣角，小脸憋得通红，泪水注满眼眶却倔强的没再滑落。满脸无奈，甚是可怜。

    “爸爸去哪儿？爸爸去哪儿？”女孩哭喊。

    “去远方。”他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吧！”看到吐着白气的汽车和爸爸坚定地神色，被爸爸缓缓放下的小女孩乖巧地小声咕哝。

    然后她从头到脚看着爸爸，看着他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的颤抖，看着他关上车门的叹息，看着载着他的小车在公路转弯处在视线里一点点消失……孩子终于倒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除夕过后，我知道他终究会走。此刻的幸福会如退潮的大海，波澜不惊。分别时，他张开双臂像从前一样抱起孩子，没有成功，怔了一怔，发现我的个头已及其肩，遂口中喃喃：长大了，长大了，我的孩子！

    我上前靠近他张开的双臂，笑着抱了抱他，说：再见，爸爸！我本以为我已经长大，足够坚强，可我还是热泪两行。

    至今，我依然会在心里不断追问“爸爸去哪儿”，可依然没有更好的回答。真不知爸爸何时才会停止出发，何时才能呆在我们家，我只能和许多同学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感受着爸爸给我们的悲与喜，期待着他给我们一个明确的回答。

    但是，不管如何，他走的那一刻，就像那晚的烟火，落下帷幕的那一刻虽然忍不住失落，但毕竟绚烂过，所以我已十分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