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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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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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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红薯

不知何时起,五花八门的养生信息甚嚣尘上,莫衷一是,而在提到抗癌养生食品时,无一例外都会提到红薯。对此,我表示由衷信服,不为别的,就因为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委实难忘。

小时候,吃饭问题一直困扰着普通民众,能够吃饱饭不饿肚子成了农村人的人生最大追求。如果每天能吃到白米白面,那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遗憾的是,一年难有这样的机会。更多时候,是喝各式各样稀粥野菜苟延度日,大多处于一种半饥饿状态。这时,红薯地位凸显,开始在我生命延续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一般认为,红薯原产美洲,是在明朝后期的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传进我国的。在吕宋(即菲律宾)做生意的福建长乐人陈振龙,见当地种植一种叫“甘薯”的作物,块根“大如拳,皮色朱红,心脆多汁,生熟皆可食,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想到家乡田少山多,土地贫瘠,决心把它引进中国。而当时菲律宾处于西班牙殖民统治之下,视甘薯为奇货,“禁不令出境”。陈振龙精心谋划,“取薯藤绞入汲水绳中”,并在绳面涂抹污泥掩饰,于1593年初夏,巧妙躲过殖民者关卡的检查,“始得渡海”,航行七天后在农历五月下旬回到厦门。因甘薯来自域外,闽地人称为“番薯”。

红薯传入我国后,显示出适应力强,无地不宜的优良特性,产量很高,“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加上“润泽可食,或煮或磨成粉,生食如葛,熟食如蜜,味似荸荠”,故能很快向内地传播。到十八世纪中叶,红薯已在全国推广开来,即使偏远的西南地区也广为种植。并成为中国仅次于稻米、麦子和玉米的第四大粮食作物。

从此,红薯在国人(尤其是农民)的餐桌上长期高居统治地位,到了无日不食薯地步。在饥荒岁月,不知挽救过多少生命。我孩提时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粮食产量极低,远远满足不了人民群众的生活需要,红薯便成了广袤农村不可或缺的救命粮。

每到八月底九月初,一些农民就会零星的从自留地里挖出纺锤形的半大红薯,来给饥饿的孩子尝鲜。当把砍成若干小节的红薯放到锅里煮熟,再撒上几把玉米粉熬上几分钟,照得见人影的有干货的美味佳肴做成了。吃了红薯稀饭,肠道通畅,力气倍增,人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红薯集中收获是在十月份左右。此时,北雁南飞,薄霜降临,人们在早晚会感到一丝寒意。男人用锄头在前面卖力挖红薯垅,妇孺在后面摘红薯。大家有说有笑,好像捡拾元宝。后来包产到户,耕牛多了起来,很多家庭由一人在前面扶犁耕垅,犁头划过薯垅,如小船划过河流,红薯从犁头两边翻滚而出,捡拾较为省力,收获效率大为提高。

大晌午功夫,摘出的紫皮红薯小山似的堆满地头。看到这沉甸甸的果实,大家从心里笑到脸上,顾不上吃饭休息,累得通身大汗也要将座座小山背回家去,窖在自家的薯坑里。此时,大人小孩额头布满汗珠,初秋的寒意也被撵到爪哇国去了。最后剩下的红薯藤,也被捡拾干净。不是抱去搭在地边桑树上,就是背回去晾晒在自家院墙上,储存起来供牲畜在寒冬食用。

红薯的采摘少则两三天,多则一两周。看似轻松,实则辛苦。除了挖红薯垄可以直直腰杆外,其它工作大多要蹲着进行,一天到晚,腰酸背疼。而当看到一地地红薯垄被抹平,红薯孩子般的卧满薯窖时,身体的疲惫也就一扫而空了。

接下来的日子,厨房里煮蒸箜烤齐上阵,人们会享用到风味绝佳的各式红薯,满足口腹之欲。而考验各家女主人巧妙持家的时候也到了,此时不筹划得当,来年是要饿饭的。于是她们各出奇招,对红薯进行再加工,改变其物理属性,以便更好地储存煮食。

一般人家都会制淀粉和晒薯干。制淀粉时,先将红薯淘洗干净,用人工或机器捣碎,所得物质再用箩筛过滤掉渣滓,剩下的汁水用桶盛装,澄清一两天后,滗尽清水,剩下的纯白色固体就是淀粉了,用刀划成小块装在簸箕里晒干,即可入袋储存。渣滓捏成小孩拳头大的圆球,可以蒸食,也可以喂猪。大多晾在墙角边,等晒干后当牲畜口粮。晒薯干多在深秋时节,白天活路相对较多,主妇们大多在夜晚加班切薯条,常至次日凌晨。天刚麻麻亮时,一背背薯条被背到黄草覆盖的向阳坡晾晒,去迟就没有中意之地了。晚上回收,一般是半大孩子的事情,大人多不过问。遇到活路很多或天不下雨,几天不收也是常有的事。秋冬季节,霜雪易见,阳光难觅,一般要经过漫长的一个多月,薯条才会完全脱水,呈现出石膏色,才装袋储存起来。

红薯再多也需珍惜,万万不能“有了一顿充,没有了敲米桶”。锅里的红薯千万不能多放,一定要有哈数;舀饭时前面的人不能全捞干的,否则后来人碗里就全是汤了。他们还要靠红薯来维持体力从事高强度的劳动呢。所以即便是小孩,如果往自己碗里多舀了几块红薯,往往也会受到大人们的训斥。

最难熬是正二三月,这是青黄不接的日子。除了留种的红薯外,其余的都吃完了。这时,红薯干就派上了大用场,在稀如清水的玉米糊中,点缀一些细长的薯干,既有嚼劲又耐饥饿。如果在里面加入一些干红薯叶,味道又别具一格。当然,这种稀饭连吃几周也会乏味的,这时人们就会用红薯淀粉来搅凉粉或烙薄饼,凉粉细软,薄饼耐嚼。薯干较多时,将它碾成面粉,捏成窝窝头蒸食,既甜糯又粘牙,这种愉悦的感觉令我至今回味无穷。

此时,终年劳碌的耕牛也无青草可食,早已风干的红薯藤就是它们最好的口粮,如能拌吃一些清水泡涨的碗胡豆,不啻天然美食,它们可以借此度过饥寒交迫的漫漫寒冬。

后来,随着时代变迁,政策向好,粮食产量大幅上升,人们食物充足、品种多元起来,温饱问题得以解决。红薯慢慢退出了人们饮食的主菜单。惯于喜新厌旧的人们,一度将作为粗粮典型代表的红薯遗忘,甚至有人以食之为耻。广袤农村也很少有人栽种红薯了,即使栽种,也大抵用来喂猪。

红薯被富裕起来的人们抛弃了,儿时的煮红薯、箜红薯、蒸红薯、烤红薯成了许多人心里永久的记忆。当城市大街上偶尔飘过烤红薯的焦香时,人们竟会唇齿生津,追逐寻觅。而我至今也不敢想象,过去的艰苦岁月,如果没有红薯,我的生命将会是怎样一番状态,还能延续至今吗。

现在,随着人们生活质量不断提高,健康意识不断增强,红薯才又回到了人们餐桌。大家不仅重视各种红薯的保护和栽种,如紫薯、红心薯等,而且重视红薯的深加工,出现了红薯面条、蛋苕酥等新兴食物,并把它作为健康饮食的重要来源。

现在谷雨前后,又到家乡栽种红薯时节。看到广袤土地上零星隆起的一行行整齐的红薯垅,依稀可见点缀陇上的青苗。朦胧中,我好像看见两米藤长,绿色匝地的葱茏;看见叶黄薯熟,薯堆满地的丰收;看见碗盛锅装,大快朵颐的酣畅。

难忘的红薯啊,你将永远渗透在我血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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