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不服”的崇武

我和崇武不是亲兄弟。但同组，同属“崇”字辈，是聚族而居的本家。他比我小十多岁，不在一个年龄段，缺乏一同上学读书的交往，加之后来我常年在外，村组之事知之甚少。关于崇武的事情，是母亲在我面前断断续续讲出来的。

崇武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刚满二十，他父亲就心急火燎地的四处托人说媳妇，说怕崇武打光棍。很快，本村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了崇武。新婚燕尔，小两口如胶似漆，很快就有了爱情结晶。两口子喜悦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种地的艰辛和经济的拮据。在外经商的大姐二姐说，崇武和我们一起到成都做生意吧，凭你的头脑和勤奋，一定能混出个人样的。

崇武愉快地答应了。其实他早想去成都，干出一番事业，既风光又挣钱。到成都后，正准备租房，摆摊，红红火火的大干一场。哪知身体出了问题，一直处于感冒症状，没缘由地心慌，看到身边的一切感到恶心。姐姐说旁边的省医院很出名，就挂号医治，却迟迟不见疗效。

不思饮食，始终感觉不舒服，没有精神。崇武年轻，认为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继续留在成都。医生换了几个，药吃了几大包，还是没有起色。姐姐们没有办法，加之崇武想家。无奈之下，只好让崇武回去了。

说来也怪，回到农村的崇武如鱼游大海鸟归山林，吹吹风喝口茶也神清气爽。没吃药，没打针，浑身不适瞬时消除。他开始喂鸡喂猪，耕田耙地，忙得不亦乐乎，和在成都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关键是心情十分舒畅，绝没有在成都时的恶心压抑。妻子不明就里，认为崇武离不开自己，故意找借口回来。没几天，心里的不满流露出来，就在崇武耳边抱怨：城里哪里不好？环境好，有钱挣。你偏不争气，要在家吃苦受罪。就连一贯溺爱幺儿的父母也颇有怨言：姐姐姐夫好心好意，想扶持你一把，哪知你这般不争气！

一段时间后，崇武恢复元气，心中又燃起了雄心抱负，再加上妻子的絮叨和父母的劝说，他同意再去成都一搏，完成自己的心愿，也是父母、妻子和姐姐姐夫们的心愿。妻子同去，相互照应。

到成都后，崇武又感不适。他极力克服身体和心理的不适，将全部精力放在生意上。在姐姐姐夫指导下，夫妻俩开张营业。说实话，黄金路段的生意的确不错。赚钱靠的就是巨大的人流，不说百里挑一千里挑一，就是万人中有一人买你的商品，你也赚大发了。生意红火暂且不表，崇武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照旧心慌，精神不振，不思饮食，整天昏戳戳的。感觉就像晕车之人闻到汽车尾气一样，难受得想把肠肝肚儿吐出来。起初大家不甚在意，以为是水土不服，慢慢会好起来。哪知情势不妙，崇武的身体每况愈下。妻子着急了，到处求医拿药，无甚效果。崇武无法守铺子了，甚至出现昏厥现象。姐姐慌忙将弟弟送到著名的西华医院，好一番检查化验，医生也查不出病因，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竭力救治，才勉强稳定住病情，中间还下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大家慌了，难道要把命丢在成都？眼看崇武快要不行了，大姐流着眼泪，一拍脑门说，让他回去吧，落叶归根。

崇武被一家人急急忙忙送回老家，治疗将息了半年才生龙活虎起来。村人对此惊奇不已，纷纷调侃说，你娃就是挖泥巴饼饼的命，就该呆在山卡卡里。崇武笑着说，我也想不通，咋就这么命贱，水土不服吗！

经过这番折腾，家人只留崇武的老婆在成都经营，再也不敢让崇武上成都了，怕有生命危险。崇武也安心在家，说啥也不敢去要命的大都市了。即使后来万不得已去成都，也是速去速回，绝不会逗留过夜。

在家务农的崇武没再犯病，也不再听到妻子的数落和父母、姐姐的埋怨。先前去城里打拼的雄心壮志灰飞烟灭，安心在家当好农民才是正理。说到农民，就连一些农民也不自信，鄙视自己不说，留下老人孩子在家坚守，自己外出务工去了。还以自己是光荣的进城务工人员自鸣得意，房子也买到城里，准备今后在城里安度晚年。至于子孙们，压根就不想回农村了，气得家里的爷爷奶奶暴跳如雷，骂骂咧咧，连说不孝忘本。崇武没这心思，感到农村生活惬意自在，一味老老实实在家劳动。

父母年纪大了，又有病痛，只能做些轻松活路，崇武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不怕苦，不怕累，什么耕田耙地，挑粪积肥，养鸡喂猪，早已熟稔。过筋过脉不懂之处，会得到父母指点，好在崇武悟性高，很快就把传统农活学会了。人年轻，干劲大，力气好。农忙时安排合理，有条不紊，游刃有余。还去帮助组内其他人抢种抢收，从不吝惜自己的力气。

村民淳朴善良，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朴素道理。于是，只要崇武有事要忙，就不请自来，老头老妪也不例外。他们说，崇武没架子，懂礼貌，应该帮助。此时的崇武，俨然就是一位年轻的战场指挥官。

闲暇时节，他精心饲养鸡猪牛羊，委实忙碌。光是饲料就够他采购的，时不时你会在村道上看见骑着摩托车驮饲料的崇武。如果你在山间听到牛羊的叫声，其中一定有崇武忙碌的身影。

不仅如此，崇武还购置了许多小型农机。诸如耕地机、脱粒机等，种庄稼如虎添翼，不仅种完种好自家土地，还种了组里许多撂荒的土地。

短短几年时间，崇武的收益大大超过了组里许多外出务工人员。他们很是羡慕，纷纷动起回家创业的心思。而当看到崇武在家的生活后，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环境不好，进出多是泥巴地；活路繁杂，没有城里单纯；看天吃饭，不像城里旱涝保收，每月可以领到红彤彤的钞票。所以，春节过后，村里又剩下崇武和一群老人孩子与大地共舞了。

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姐姐姐夫们在家呆的时间很长，尽情品尝着弟弟地里的出产。什么蔬菜呀，土鸡蛋呀，猪肉呀等等，总之没花多少钱买菜。尤其是那纯正的味道，勾起了旺盛的食欲，远胜城里超市的有机食品。这才明白当初决定的英明，崇武在家生活幸福，也好照顾父母，减轻了姐姐们的压力，可谓一举多得呀！

看到弟弟健康活泼谈笑风生的样子，姐姐们再也不劝弟弟到成都发展了。随着崇武积蓄增多，他听从姐姐们建议，在成都繁华地段买了一套住房。即使子女不住，当作投资也好。

崇武再也不去成都了，在家的日子忙碌而潇洒。春种秋收，养鸡养鸭，放牛牧羊，忙中有乐，游刃有余。人缘也愈来愈好，忙时也好闲暇也罢，总会有一群老人孩子聚集在他周围。或干活，或谈天，或嬉戏，俨然就是一副天然的乡村人物风情画。

时至今日，有人问崇武。你是不是故意装病，其实是想家。崇武说，谁会装病，我就是水土不服。以前我也不信，现在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