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我与老邻居王嫂通电话,惊闻其丈夫萧哥已谢世月余,不胜唏嘘。萧哥往事,林林总总,瞬间浮上我的心头。
我俩一居川北,一处川南,地理距离远得八竿子打不着;一个年幼,一个年长,年龄跨度大得生有代沟。总之,压根就没想到此生会有交集。
我们的相识是从一所农村学校开始的。我初入该校时,萧哥已在这工作五年了,担任学校总务主任。他热情为我安排办公室,麻利地叫人帮我搬运家什,亲自带我熟悉校园。其间不怕麻烦琐屑,一切以职工利益为重。
此时的萧哥,已近五旬,年富力强,精力旺盛。再配上天庭饱满、鼻直口方、生动黝黑的面貌,和身材中等、衣着随便、洒脱不羁的形象。咋一看,活脱一个乡民打扮,使人倍感亲切。
这时,适逢迈入新世纪,教育改革轰轰烈烈。为了学校超前发展,校舍建设不落人后,萧哥拼命在外应酬,跑关系,拉赞助。很长一段时间,喝酒就是他工作的全部。直喝得天昏地暗,直喝得人事不省,身体受累不说,钱也没多挣几分,妻子多次劝阻,他还生气反驳:只要能为学校拉来赞助,多喝几杯又有何妨?萧哥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幢崭新的宿舍楼在他的努力和见证下诞生了。在庆功宴上,萧哥一滴酒也没有沾,他说“其实我不喜欢酒,看到酒就感到害怕。”
萧哥的“人缘”不是很好。有人认为他不识时务,不会变通,只好敬而远之。但他依然我行我素,毫不开窍。教导主任介绍亲戚来学校做事,承包学校危旧改造,末尾暗示萧哥在结算时网开一面,多接点工钱。萧哥置之不顾,怒气冲冲,亲力亲为,严格按照工程质量和市场价格结算。为此,教导主任脸黑了很长一段时间,见面都不大理睬萧哥。
学校两台校车变卖,萧哥主持公开招标,在几位竞争者中选择出价最高者买车。一位竞争者私下送给萧哥两千元钱红包,要求萧哥将车便宜卖给他。萧哥严词拒绝,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后来这位竞争者没有买到车,非但不怨恨萧哥,还逢人便夸萧哥无私人品好。
学校两千多师生,行政办日常事务不少,急需办公室人才。因为萧哥文笔不错,便改任了办公室主任。萧哥在位,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他人所想,急他人所急。各种表册的填写、资料的准备让他应接不暇,忙得焦头烂额。可喜可贺的是,由他负责撰写的老师们的晋级升职资料文章都是一审即过,无一落选,这在校史上传为佳话。殊不知,私下萧哥不知磨秃了几只钢笔,熬过了多少长夜,增添了几多华发。
萧哥业余喜欢书法,最爱写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我曾经在他家客厅见过一副,笔力刚劲,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独具个性。精湛的书法为他增添了不少个人魅力,一次和他在家闲聊,他就得意地说,以前几次投稿,编辑说他的字就把他折服了,所以文章频频刊出。
九年前,萧哥光荣退休。本该修养身心,颐养天年,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帕金森、糖尿病纷纷找上门来,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天药不离身,行动受阻,生活质量急剧下降。好在贤妻悉心护理,也还能从容面对。
不久,孙子出生了,萧哥夫妻俩又成了孙子的保姆。洗衣煮饭上学接送,忙得不亦乐乎,生活倒也充实自在。为了方便,平时就在老家县城照顾儿孙。只有酷暑时节,他们才带着孙儿回到以前工作城市。这时我便邀请萧哥一家来做客,他十分高兴。他说他最喜欢这种纯洁的同事友谊,不带丝毫功利色彩。
几天前,我还对妻子说,再过几个月我们到萧哥老家看看,妻子欣然说好。哪知萧哥已跨鹤西去,计划化为泡影。
王嫂说,萧哥走得安详,不带丝毫痛苦。一觉睡去,不再醒来,抛却了世间一切,留下了妻儿老小。王嫂还说,当时正值“环评”期间,没有烧一张纸、放一串炮,也没有大宴宾客。一如萧哥的为人,一生教书育人,扎根乡村,朴实低调,大事清楚,小事糊涂。
假如萧哥在天有灵,也应感欣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