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田叔，大事不好。你的车爆炸伤人啦！”

侄儿小江匆匆扶着一人，从我身边跑过。被扶的半老男人，灰头土脸的，没有明显伤痕，但却衣衫破裂，萎靡不安。

我脑袋一嗡，几近昏厥。天大地大，安全最大。急切询问缘由，原来是我的小车自燃爆炸，殃及无辜。幸无人员死亡，却也让我焦头烂额，眉毛皱住一坨。

但凡伤人车祸，哪一个不是叫人焦心挂肠，茶饭不思！

老表是一复员退伍军人，开车技术一流。十年前开车和一辆摩托车相撞，摩托车司机随后身亡。老表本无责任，交警本着保护弱势群体原则判定老表担责，死者家属还不依不饶，威胁打人不说，还狮子大张口，要巨额赔偿。最后请了律师，闹上法庭，拖了三年才处理完毕。老表为此跑腿无数，身心俱疲。除保险公司的赔付外，自己还要花钱出血。关键是人受不了，精神压力忒大，整夜睡不着觉。闭上眼，不是摩托车手身亡的惨烈画面，就是理不清的家属哭闹场面。一家人心情糟到了极点，妻子抑郁，儿子不爱说话，成绩直线下降，就连亲戚也为此霉过好长一段时间。老表非常郁闷，看过心理医生，还到处烧香拜佛，祈求心里安慰，也收效甚微。

此后，老表开车，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风驰电掣，炫耀自己汽车兵本事。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小心翼翼慢如蜗牛了。

最郁闷的是，人受伤了，躺在医院里。红彤彤的钞票哗哗流出去，就是一个无底洞啊！还不知病人最终恢复如何，如果闹个终身残疾或植物人，这个费用咋算？这时，许多保险公司也不保险啦。伤者家属会时不时找你来闹，找你要钱治病。你只有忍气吞声，拿出压箱底的钱来。实在不行，还会欠下一屁股外债。花钱不说，还要随时面临恶语相加拳头相向的人身威胁。遇到蛮不讲理的，闹到你单位或家里，搞得你声名狼藉。甚至将伤者抬到你家里来，免费吃住，看你咋地……出了人命，没个百多万解决不了问题，保险不够，自己砸锅卖铁也要凑齐。关键是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犯下命案的罪犯。想到这里，我头大不已。

驾车十余年来，发生过好几起擦挂，还算正常。生怕发生人车事故，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知停在那里也会出事。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难道是油品质量的问题？回想最近一年来，为了一升便宜六毛钱的汽油。常常舍近求远，跑到民营加油站加油。全然忘记一些加油站短斤少两以次充好的恶行，全然忘记多起劣质油伤害发动机的黑历史。这次爆炸事件多半是油品关系，想到这，我的心里便十分悔恨。

也有可能是车子老旧，线路老化。遇到接触不良或短路什么的，不出事才怪。单位上十年以上的车子不多了，大多换新车啦。

还有可能是天气太过炎热，温度过高，导致汽油燃爆。不是说全球变暖，有的地方温度达到惊人的七十多度吗？车子晒化也没有问题。种种可能都能够导致燃爆，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抢救伤者才是关键。

我忙起身追逐小江，打车来到医院。听说我是车主，先到一步的伤者家属蜂拥而来讨要说法。我一张嘴无处发力，脑袋里全是嗡嗡声，这才体会到了孙悟空不怕妖怪而怕一群小妖精吵得心烦意乱的感觉。直到口干舌燥，才战战兢兢表述清楚。完全配合医院治疗，马上联系保险公司理赔。家属见伤者问题不大，我又态度诚恳，便不再刁难，但始终没有好脸色，让我心惊胆颤的。

保险公司倒也迅速，拍照定损，垫付部分医疗费用。至于最后解决，还需要等时间走流程。

回到家里，精疲力竭，懒得动弹。妻子也是一脸愁容，无精打采，饭也没煮，像老了十岁，不是忘这，就是忘那。烧水泡茶，水差点烧干了；杯子端来，又没放茶叶。儿子在外省上班，一天几个电话询问情况，着急得像猴子似的。

第二天，医院打来电话，说病人可以出院啦，但他们拒不出院，还要将息。我又买上水果赶到医院，询问情况。伤者像和家属串通好似的，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疼、耳朵鸣。反正不能出院，爱咋咋的。我没办法，医生也没办法。医疗费用却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啦。

保险公司垫付的费用完了，续费不见踪影。医院开始催款，还不是催我头上。我听过别人传授经验，说车祸千万不能垫钱，就迟迟拖着没有行动，有事叫他们找保险公司。

伤者家属不依不饶了，发动车轮战术，一次次围攻我。语言越来越恶毒，行为越来越放肆，说我缺乏人道、缺乏人性，心肠歹毒，就是人渣云云。还派人跟踪我，堵截我，我上不好班，回不了家。脑袋里总是他们七嘴八舌不依不饶的混乱画面。

我难以应付，几近崩溃了，桩桩事情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从梦中醒来，原是虚惊一场。欣喜之余，又满是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