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老陈

校医老陈年近五十，形貌瘦削，气度非凡。且见多识广、博闻强记，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但凡听他说话聊天的人无不佩服，都认为他是一个博学的人。

我是在校园里认识他的。他来自镇上的卫生院，担任我校校医，除周末外几乎全天候在校吃住，为在校师生的健康保驾护航。老师们对他的到来表现出了少有的热情，认为他是健康的守护神，轻慢不得。见面时总是满脸堆笑，隔着老远就微屈身子，尊称一声“陈医生——”，并且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医务室跑，听他谈些养生保健知识。他很健谈，总能让你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医生见大家对他十分客气，心里乐滋滋的。于是开始卖弄起自己的绝活了，如各大姓氏的由来、族谱的编订、各地的典故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全是自己亲自参与似的，不由你不信。说到兴起处，他会找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要你解答，答对了还有奖品，比如一袋大米、几十元电话费等。许多老师贪图便宜好奇去做，大多铩羽而归。只有极个别亲近者，才有机会在他的指点下获得一些实实在在的奖励。

陈医生除周末外都在校上班，一步也不曾离开。每天和学生一样早睡早起，睡觉前还必须用滚烫的热水泡脚半小时。大家都很欣赏他的作息方式，认为他颇懂养生之道。他对生病学生的处理也很新奇，基本上是不做治疗，不施针药，很像一个只有理论没有实践的大牌专家，一味要求通知家长领回就医。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生怕自己承担一点医疗责任。

有段时间，每当经过他门前，总会看见他在电脑前，弓着身子，像只硕大的虾，不知在捣鼓什么。如果有人溜到他面前，他也旁若无人，好半天才会发觉。有同事神秘兮兮地说，陈医生本事不小，正在研究彩票。据说十买九中，赢钱不少，至少没有蚀本过。这种辉煌的战绩让几位一直研究彩票的数学老师汗颜，纷纷跑去和他一起研究十个阿拉伯数字的排列组合，并小有斩获。这些老师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开始有些崇拜陈医生了。

不知不觉陈医生在校三年了，大家已经习惯于他的存在，早睡早起，按时作息，每天泡脚，不做治疗，研究彩票。有一段时间，他所在的医务室大门紧闭，无意中听同事说陈医生病了，而且很严重。大概三个月后，陈医生返校，精神萎靡不少，脸色略显浮肿，像胖了一截，和瘦削的身材不大和谐。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反正大家不太愿意到他那儿串门了，找他聊天的人也屈指可数，连一直和他亲近的几个老师也不大登门了。

此后，有关老陈的信息日渐变少，在大家心目中，他就像咸亨酒店里的孔乙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无比璀璨的星光，如今已经十分黯淡了。

一次镇卫生院院长来校视察工作，有熟人偶然问到校医老陈。他悄悄地说：老陈业务不精，连一般病也看不了，只好派他去负责病员接待工作。后来学校需要校医，他又毛遂自荐，我不好违拂了他的热情，只好违心地派他来了。我心很是不安，只好随时关注着他，但愿他没有误事，就阿弥陀佛了。然后就是一脸的愧色。

后来一位退休老师来校办事，大家无意中聊到陈医生情况。他一脸平静，微笑着慢慢地说：“他，我最了解：除了医术不懂，其他样样都懂。”大家会心一笑，心里却认为该评价太过精辟。